《今天又没有逃生成功》江山何辞眠

3、要下雨了

　　那天过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医院里忙碌着不像样，数不清的病人像洪水一样要将周聿白淹没。
　　“医生，都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没记得我的名字？”周聿白陪病人做复健，病人抱怨道。
　　而周聿白冷酷道：“我的工作又不是陪你闲聊，你的问题不大，已经可以出院了。”
　　周聿白说完，就要去检查下一个人的情况，但是余光中看到了一个眉眼艳丽的少年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存在感极强，让周聿白无法忽视对方。
　　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下身黑色工装裤，白皙细腻的皮肤，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红唇，睫毛微微扇动，嘴角漏出淡淡的笑意，就像是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出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周聿白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一头的弟弟，内心突然多了不少怜爱感，想到自己曾经的弟弟，也许也有这般高了。
　　那少年往这望了一眼，朱唇轻启：“哥。”
　　周聿白侧头收回目光，将对方认作是病患的家属，继续做着检查，只是在做手术稳如泰山的手，在握着听诊器时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康复是一个逐渐的过程，既不能太慢也不能太急，要注意劳逸结合，有什么问题叫护工或者我都可以的。”周聿白的话语不由得轻柔许多，不似刚才的冷漠。
　　“有些疼痛是正常的，说明你的身体正在实行和恢复，不用太多担心，如果是尖锐难以忽视且持续超过五分钟的疼痛就要叫我，当然那样的个例很少。”
　　“……”
　　周聿白多加班了一个半小时，处理完最后一个骨折的学生，他不得不面对站在墙角等他一整个下午的‘弟弟’，此刻，他比他想象的镇定许多，换好下班的衣服，顺带着整理一下器械，不做声响地将一镇静剂和一手术刀塞入兜里，顺带喝些水润了润喉咙，再多拿上一瓶未开封的水递给站在骨科厅门口的少年。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唇红齿白，开朗学生模样的少年在朦胧光线里，面上多了一份阴鸷，也是，谁在这等了那么久也是会生气的。
　　接过周聿白的水时，他又将亲切的笑容展现，眼里闪着碎光：“我就知道哥是记得我的。”
　　周聿白的心情尤为黑暗。
　　但是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这么久没见，你都变的这么大了，我都差点没认得出来你。”
　　少年笑容愈深，像是狡黠的大尾巴狼：“我也是，要不是有照片，我都认不出来哥了。”
　　青春活力的少年和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两人站在一起，将未见过的这些年猜了个大概。
　　少年毫不怀疑的大口喝起了周聿白送过来的水，咕噜咕噜的水声令周聿白面容愈加难看，周聿白将头低了下去，告诫自己对方找上门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失控的面容稍稍平复些。
　　沉默一会儿哑声道：“这些年其实也有想到你们，一想到，唉，心情总是很复杂，赵志哥你还记得吗？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心事重重，被压的喘不过气，近几年还确诊抑郁症，他叫嚷着赎罪，脑子里尽是些自杀的主意。”
　　少年仰头望着周聿白，嘴角带笑。
　　周聿白却觉得那少年如同讨命的鬼魂。
　　“我觉得他挺蠢的，只想着自己逃避，一点担当都没有，最好把那份愧疚发心里时时刻刻受良心拷问才好，这不，那当时没想到能再见你，本想和你赵志哥一起去自首，见到你了倒也挺好。”
　　周聿白语气很是平和。
　　少年静静听着，嘴角的笑容不变。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楼道被冷色调占据，那少年唇边的笑容不改。
　　周聿白听着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手不由着攥紧，像是抵御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稳着颤抖的声线，小心问着：“你，这些年还好吗？”
　　少年抓到了周聿白的手，像是安抚，说出的话对于周聿白却异常恐怖，道：“哥，我来找你就意味着所有脏东西都消失了，我们回家好吗？”
　　看着那狡黠而冷酷的目光，自己犹如被钉在案板上的鱼。
　　周聿白突然明白自己彻底结束了，所有假设的可能性都消失殆尽，他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身子，就像很多年前紧紧拥抱他告诉他别怕还有他时一样，只是这时的他，却是满脸的恐惧。在少年看不到的角落里，脸上的恐惧慢慢蜕变成冷峻坚毅：“好。”
　　周聿白和少年并肩走着，离开医院时，周聿白停下步子，望着自己做牛马许多年的医院看了很久，然后回到少年身旁，少年指着前面路口等待的黑色轿车道：“哥，就是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