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不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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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齜牙咧嘴地用拐杖撐地，隨後彈起身用左腿奮力一掃──又踢空了。
冷汗夾著委屈自頰邊滾了下來，像他的尊嚴一樣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無論是生理或心理的疼痛都將他徹底淹沒，無法替自己申冤的難堪將他殘忍地打進塵埃裡，他卻不敢回頭去看後方三人、不敢回頭去辯解哪怕一句話。
他們會怎麼想？
會願意相信自己是無辜的嗎？
可他......他不能這麼做。
她......她不能......
「魏寧。」陳軍齊身後走出一人，魏寧聞聲望去，驀然一僵。曹宇直看見那雙原先承載著憤怒的眼中閃過極度的不安，而後竟是下意識後退兩步，意外撞上了刻意迎向他的自己。
可魏寧沒有回頭看，也不敢回頭看。
即便身後人熟悉的氣息竄進鼻腔、即便身後人不動聲色地輕攬他的後腰，他也不曾因此鬆懈下來，而是顯得愈發僵硬了。
他怕極了。曹宇直心想。
那人走上前，隨後一巴掌甩在魏寧臉上，將他的臉都給打偏了。曹宇直擰著眉欲上前，卻被魏寧伸手攔住去路。曹宇直轉頭看他顫抖著身體，長睫緩緩垂了下來，把委屈無聲斂進陰影裡，那蒼白的臉頰上染上了清晰紅印，砸在地面的尊嚴早已碎成了渣。這是一個任憑處置，且任打任罵的姿態。
好好一個人，竟低劣得像條狗。
甚麼也不是。
曹宇直蹙起眉。他不曾見過魏寧如此卑微的神態，更沒有錯過他在看清眼前人時，那雙淺色的瞳中短瞬閃過的難以置信。
「魏寧。怡如的身體狀況並不好，你那一巴掌下去傷到的可不只是她，還把孩子給打沒了。」他的話語一頓，黑框眼鏡下的眼眸透著怒火，他顫抖著指著他，毫不猶豫地把過往的情誼踩在了腳底踐踏著。在那刻他已經不是魏寧認識的他，而是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將簡短的話語如利刃般捅進他的心底，之後抬高了姿態、冷著臉譴責他：「你作為他的前男友，怎麼，難道不應該再解釋些什麼嗎？就這麼一走了之是什麼意思？她才多大......？！你對得起她嗎？！」
曹宇直心底一沉。
孩子？他和前女友有過孩子？！
他想聽他反駁，想聽他辯解，想聽他──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曹宇直看見魏寧緩緩抬起頭，方才他眼裡的驚懼、畏縮與不安通通散去了，留下的只有似語氣一般殘酷的冷漠：「事實就是如此，能說的我也都說過了。你還想怎樣？」
三人頓時一僵。
他這是承認了？！！
魏寧卻只是冷笑一聲：「醫療費用我也給了，我自認不欠她什麼，她也別想再從我身上拿走一分一毫。對，我就是傍上一個金主，怎麼？與她何干？與你何干？」
他的眼底被寒意覆蓋，嘲諷的話語如刺，可曹宇直分明覺得這些傷人的字句是他在反捅自己被傷透的心：「鄧怡農，別擺著架子好像我活該欠她的。我們為什麼而吵，我又為什麼打她，你當真有弄明白嗎？我已經遠離了她，你們卻還是纏著我不放，這又是什麼意思？還是憑我們這麼些年的交情，都讓你覺得我就是這般罪無可恕的人？就是犯賤到這麼招人厭惡？就是如此無情又沒有人性？」
魏寧揮開虛扶著他的曹宇直踉蹌了兩步，蒼白的笑靨令後者心悸又惶恐，嗓音透著他不曾聽聞的喑啞與失望：「鄧怡農，我當真看錯你了。」
鄧怡農怒視著他，許久後才擰著眉說：「魏寧。我為何不相信自己的妹妹，而要選擇相信你一個外人？」
「既如此你又何必問？」魏寧扯動嘴角冷哼一聲，曹宇直瞧見了他眼裡的受傷與不甘，哽咽著執起刀又一次往自己心底捅：「你就認定我一巴掌打死自己未出世的小孩，然後不負責任地有多遠跑多遠，不是嗎？」
他緩過一口氣，表情早已恢復鎮定，微微勾起的嘴角蠻不在乎，就好像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語調輕柔到令人發怵：「那好，我就是這種人，鄧怡農，從今往後，我再沒你這個朋友。」
魏寧收起唇邊笑意，將拐杖硬生生摔斷在了地上轉身就走，可他去的方向卻是校外。他走了幾步，隨即不顧疼痛拔腿狂奔，直直衝出校門口，一點也不像腳上還帶著傷的人。
曹宇直瞇起眼轉頭看了一眼鄧怡農，像是要把這人的模樣印進心底，而後他頭也不回地和另外兩人追了過去。
但來不及了。
他們看見魏寧打上車就這麼跑了，計程車揚長而去，三人奔跑的步伐也迫於無奈地停下。
江謀仁喘著氣，焦急地問：「寧哥會不會出事啊？他們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曹宇直未言半句，他掏出手機迅速打給小劉，再打給魏寧，而後心底驀然一沉。
魏寧關機了。
曾經他說過的話在曹宇直腦中重複撥放著，也在這刻才好像終於明白了一些，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不安的緣由。
那人背叛他。
甚至和外人聯手起來羞辱他。
他不可能是他所說的那樣，魏寧不是這樣的。
魏寧......不是這樣的人。
但他總是這樣。
他覺得委屈的時候、想要別人理解他的時候，卻總是習慣性地去拿刀捅自己、貶低自己、抹黑自己，把自己說得愈不堪愈好。他要刺傷所有傷害自己的人，但是他做錯了，他傷的往往是他自己。
他這要人命的習慣，曹宇直不喜歡。
那讓他覺得心疼。
「......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只是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我還不起。不值得。」
「你就這麼確定......我值得你信？」
「......你不清楚我是怎樣的人。」
「我也許會自殘，但你不必擔心我會輕生。」
「我試過了。可我退縮了。所以不會再有了。」
「你能明白想死卻不敢死是甚麼感受嗎？你能明白當你自己成為你內心厭惡角色的模樣時，那種想就此一了百了的心態嗎？」
「我沒有因為錢而靠近你。」
「我更不會因為錢，而接近任何人。即便要我死，也不會。」
「......你可曾想過沒有回頭路。」
「你會後悔的......後悔認識我。」
可我不會後悔的啊。
你能去哪？
你想去哪？
我都陪著你不好嗎？
別自己承擔著行嗎？！
曹宇直讓二人回去上課，再替他們請假。
轎車漫無目的地開著，找遍各個角落，直到暮色四合，他也未曾見著魏寧的身影，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他回了趟家。房門沒被開過，那他便沒有鑰匙能回原本的租屋處。但他可以去哪裡？又能夠逃到哪裡？
他的傷疤被毫不留情地撕開，他只能逃跑，因為他害怕自己在意的人不信他，因為他害怕他們會對他另眼相待。
甚至他也許還害怕自己會後悔。
已至凌晨，他依舊沒有找到魏寧。
深夜時分，曹宇直紅著眼，焦躁地揉著自己凌亂的髮，緊盯著監視錄影器不放。曹宇帆看了他一眼，又說：「宇直，你去休息一下吧。」
曹宇直來回看著畫面裡來往的車輛，深怕錯過任何一幀畫面，頭也不回地說：「不。我必須找到他。」
曹宇帆輕嘆口氣，吩咐讓眾人加速動作。
兩個小時後，凌晨四點，曹宇直拿著手機中的定位，親自開走了轎車，一路急駛。
魏寧最後定位到的位置，是在近郊的一處荒山。
你可千萬別出事。
千萬......千萬要等我。
別跑了。
我們回家吧。
曹宇直打著電話，約莫十來通，他發現魏寧開機了，但是他拒接。
不遠處的魏寧躲在山上涼亭的角落，顫抖著泛涼的身子，說不清是身冷抑或心冷，而後他打開了手機。
他看見數不清的訊息，有杜弗、有江謀仁、也有曹宇直。他像是想逃避什麼，先點開了與他較不熟悉的杜弗的訊息。
杜甫你爸爸：魏寧，我雖然不曾和你有過太多相處，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對嗎？
杜甫你爸爸：你的過去我們不明白，但眼下你有我們啊。
杜甫你爸爸：這麼跟你說吧。我不曉得宇哥跟你說過沒，我們知道你是PTSD患者，但同時宇哥也是。他的表弟小童也是，但他卻死在宇哥面前。
杜甫你爸爸：宇哥是他生前最信賴的人，卻也親眼看著他跳樓。所以那時你撞破了腦袋，他是忍著恐懼把你送醫的，確認你沒事後就暈倒了，打了營養液，醒了又守著你，怕你想不開，更怕你像小童一樣再無牽掛似的了結自己。
杜甫你爸爸：他為你克服了恐懼，那你願意克服自己的恐懼嗎？
杜甫你爸爸：快點回覆宇哥訊息吧，他還在找你。
魏寧看了一眼最後一條訊息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十五，大約一小時前。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任由委屈的淚水又一次奪眶，硬生生將眼睛都給哭腫了。
他想要溫暖、想要陪伴、想要不會動搖的情感。
可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
是他太過貪婪了嗎。
總是想證明情感得以持久，可每一次、每一次換來的都是背叛。
憑甚麼？憑甚麼他得不到。憑甚麼所有人都要奪走他所擁有的一切。
他要的這些難道這麼難嗎。
難道他就這麼不配嗎。
難道，就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嗎。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不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