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血影 ...
-
当被扔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
现在应该,是在湖底了吧?
水温冰凉彻骨,除去刚刚那一瞬巨大压力压得她以为自己死了之后,再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呼吸。
视线尚不能适应水底的黑暗。
手边脚旁偶尔有东西滑过,迅速溜远了去。鱼?镜湖里的鱼不吃肉的?抑或是,自己现在的破烂身体连鱼也没有兴趣?
一动不动的趴着。不是她不想动,是根本动不了。
水流润滑着她乌黑的长发,犹如艳丽稠密的海藻。
断筋,穿骨,蚀肉……沉寂的黑暗中,之前的一幕幕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回印出来,痛到麻木的痛。
成者王侯败者贼。
输了便是输了。她不怨亦不悔。
早点解脱了吧。
只是不知,解脱后自己灵神还在不在?
人类好像可以去奈何桥上喝孟婆汤投胎转世,自己是低等的妖,应该灰飞烟灭了吧?
痛,蚀心的痛,突然再一次传遍全身。
对了,那人在踢她下湖时,给她附了种什么咒来着?
不记得了。
好痛,好痛。
感觉身体被撕开,被粉碎,被寸寸咬蚀。
“啊——”终于忍不住拼命叫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看清楚了,自己身上仅剩的连着骨头的一点肉,也正慢慢腐烂,左臂已变成了白惨惨的骷髅!
要死了么?要死了么?
原来死会这么痛苦……
终于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眼睛已能平常视物。然后,惊恐的发现,肉又长回来了。
白骨生肌咒。
此咒能让人每日享受一次活活痛死的痛苦,全身化为一具白骨,再,从骨头上长出新的肌肤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她就这样趴着。从一开始的愤怒不甘,到渐渐麻木。直至某一天,她忽然发现左手小指居然可以稍微动一下时,一股巨大的活下去的愿望又生了出来。
“这么想活下去?”一个声音陡然出现在脑中。
“谁!是谁?!”她抬目四望,四周来来去去的都是尖牙利齿的鱼,跟平日丝毫无异。
正当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脑筋错乱之时,声音又响起来了:“活着有什么好?”
“你到底是谁?”她又惊又喜,惊与喜的原因同样:原来这里还有人!
接下来却再也没有声音了。
“喂!喂!”到底是谁?不是一入银湖,必无生还的吗?还是那个人也跟自己一样,被困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煎熬已成了习惯。
生存意志却越发坚昂。
某日,水里突然一阵纷乱。
鱼儿们纷纷游开,两道光直接钻进了湖底,后不知踪迹。
怎么回事?她疑惑的盯着一直趴着的湿湿软软的泥土看了半天,刚才钻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刹那间,泥土突然透明了。她惊讶的发现,身下竟然是一个小屋子,四四方方,而她,就像趴在了人家屋顶上!
两团模糊的人影立在一堵黑色的墙前,其中一个好像是做了低头的动作,手一挥,她就直直摔了下来。
人影也不理她,径自对着黑色墙壁道:“狱主,上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您再不出面,恐怕……”
“魔王呢?”
她一震,这声音,这个声音就是之前跟她说话的声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莲狱主的声音了么?那个统一四界,搅乱人间的狱主;那个传说容貌无双、灵力无双的狱主;那个突然销声匿迹,一走了之的狱主;那个下了禁令不许扰上人间的狱主……原来回到了红莲幽狱?
“自他布下七相阵之后,精力灵力已然大损,大祭司又不知去向,魔王他——已经为部下所杀。”
“布了七相阵,人家也不领他的情……又是一个可怜人。”
虽然说着应该算感慨的话,语气却冰冷淡漠,仿佛远隔尘世。
奇怪神秘的人。她想。
“你又是什么事?”这话显然是对另一个较矮的人说的。
“花释天——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一粒血红色的珠子浮了出来,晶莹透亮。
“血影珠?”
“是。艮无天的‘血影珠’。”
另一人似是有所震动:“艮无天在想什么?‘血影术’已让他跟着,嗯,跟着那个人一起死了,为什么连灵神也不放过?还要附在这颗珠子里?”
“花释天说,将来,也许,这颗珠子对您有些用处。”较矮身影不答他,只对着狱主说话。
“施血影者与被施血影者皆已逝去。萨林,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狱主!”两条人影齐刷刷跪下。
“后面那个,交给你们了。”
之后再无声息。
十年之后,四界战争终于结束。终止在一个黑色长发手持权杖不知来历的美丽女子手中。
她自名为“持法者”,以无可争议的绝对力量平了那些不断骚乱的妖魔大小头目,却不称王,挑选好各界的承位者之后又自行离开。
四界共同尊称她为“暗圣法者”,因为她强大,却又绝对公平。
暗圣法者静静的坐在黑色墙外,捧着一本书。
要是被那些见惯她杀戮的妖魔们见了,肯定要惊叹于她此刻的温润娴静。
三千多年了啊,她抬起头来,虽然人间才不过短短十来年,但她却已经感到自己老了,从当初那个一心要权力地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法力高强人人称颂却已心如止水的女子。
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四界首领对她俯首称臣,完全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最后,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回到这儿来心里才会得到平静呢?三千年来,除了梵罗天、万仞天教她法术时偶尔会有的交流外,其余时间,完全就是空寂,照理应该根本就无可留恋啊?
为什么?
手指不由自主的触到了黑墙上的气流。
只要愿意,以她现在的实力,打开它应该没问题吧。
烫到似的缩回手。
不可以,不可以随随便便闯进去。里面那个人,会不高兴的。
虽然那个人,三千年来没和自己再说过半句话。
冥想中,黑色气流起了强大涡旋,她一惊跳开。
涡旋洞开,一个红色人影飘了出来。
面容苍白,惊世绝艳。
手中一颗红珠熠熠生光。
他掠过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直冲上,消失不见。
颓然坐倒在地,脸上冰冰凉凉。
伸手一摸,竟已泪流满面。
原来,只那一眼,只那一句,便已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