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月色妖娆

1、上

　　“最近功课忙吗？”
　　“还好。”
　　“钱可够花用？”
　　“足够。”
　　我只淡淡的应着，眼望着咖啡杯上渐起的氤氲。一直喜欢它的味道，但并没有执杯啜饮的欲望，一口也不曾。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叫邵康，二十九岁。事业的成功与生活的富足给了他形诸于外的自信从容，再搭配上得体的穿着与本就不俗的样貌，是个很容易让男人嫉妒，女人倾心的对象。
　　“你都不联络我，也不知你生活的如何？”
　　他端杯喝了口咖啡，动作优雅。虽是在商界打滚的人，但因出身书香门第，所以并不显市侩，处处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气度，内敛而不张扬，风采迷人。
　　“实在没什么要紧的事，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我又用同样的借口搪塞他，不想告诉他真正的理由，反正那也不是他关心的。
　　他挑眉，显然并不满意我的答案：“何必见外，你我邻居十几年，如今又同在异乡，照顾你本就应当。何况你是晓月的妹妹。”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本该麻木的心仍是一颤。我扬着唇，一贯的淡笑，垂下眼睫，避开了他乍起的忧郁和眼底的深情。
　　因为，因为那些都是献给晓月的——我的姐姐。一个在音乐上有着极高天赋的女子，却香消玉殒于十九岁那年的一场车祸中，距她出国进修的日子只有几天了而已。为此，父母伤心欲绝；师长痛失英才；而她的情人邵康哀莫大于心死，誓言此生不娶。
　　“你长大了，也越来越象晓月了。”他盯着我的面孔出神，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仍笑，，却染上涩意。
　　是的，我像晓月。一乃同胞给了我们相似的面容，甚至连性情也有几分雷同。但她是惯常的无忧，而我则是无解的轻愁。就如同我们的名字一般，她永远是天边那轮令诗人咏叹了千年的皎月，我则是隐在其后黑幕里那黯淡的星子。
　　我像她，但永远不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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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宿舍的门就看见云霓坐在我的床上，见我回来，飞也似的迎上。“星星，陪我上楼顶聊聊。”
　　“怎么了？”我问。
　　“我失恋了。”她哀怨的说，脸上倒并无几分凄然之色。
　　“你平均一个月失恋一次。”我取笑她，但仍任由她一阵风似的把我拉上顶楼。
　　十月的夜晚已有些凉了。楼顶有风，冷些，但吹的人舒服，胸中的郁闷似乎都被吹散了。只是……我抬头，看见了黑蓝夜幕上挂着的玉盘，正在众星环拱之下，以天人之姿俯视芸芸众生，高贵出尘，而且像她。
　　从来不知道都市里的月亮也可以这样的皎洁，皎洁的——刺眼。
　　“喏。”云霓递过来一罐啤酒，拉我趴靠在矮墙上，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
　　我瞄了一眼旁边堆放的十几罐啤酒，有些惊讶。云霓失恋后的心情指数与酒的多少恰成反比。
　　“有那么严重吗？”
　　“很严重。”她喝了口酒，将脸蛋搁在肘上，“我真的有些喜欢他，可他却说我不够重视他。怨我每日忙于学校里、系里的各种事务而忽略了他。难道只有放弃自己的一切以他为天，才叫恋爱吗？他说我不懂爱情，或许我真的不懂。”
　　她有些怨，却有着更多的失望。
　　我知道云霓并不是不懂爱情，她只是并不赞成为爱牺牲自我才算伟大。寻寻觅觅了好几年，短暂的恋情花开又花谢，知她契她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所以你就与他say bye—bye了？”
　　“恩哼。”她仰首灌下酒，将空罐掷到远处的角落里，忽得豪气万千：“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首诗是这么诠释的吗？
　　我笑，但相当佩服她的洒脱。云霓恋的次数多，并不表示她不认真。只是她欲寻的爱情太过特别，所以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我拍拍她的肩，给她无言的安慰，却得来她一个鬼脸。唉！这样一个如风般不羁的女子，要什么样的爱情才可以留驻她的心，同时又不会伤折她自由的双翼？
　　有一阵，我们只是默默的喝酒。其实我并不喜欢喝酒，却每每在见过邵康以后，想尝这苦涩的味道，像我的心情也像我的爱情。
　　是的，像我的爱情——我喜欢邵康。
　　我又仰首望月，心中纷乱。晓月的存在与消逝影响了太多的人，但有谁知，受她影响最深的人不是父母，不是邵康，而是我——
　　因为她，我从七岁起不再碰我喜爱至极的钢琴，天才有她一个便足够。
　　因为她，我在家中甘做隐形人，怪女儿无须第二个。
　　因为她，我虽喜苦涩却不曾喝过一口咖啡，那是她至爱的饮品。
　　因为她，我选择建筑系来读，这与音乐与她皆无关联。
　　即使是她不在的今天，也因为她，我永远也得不到邵康的爱，他的心全给了她。
　　无论她生她死，她都盘踞于我的生命之中，如魔咒一般。不曾注意过我的父母开始积极的将我改造成第二个令他们骄傲的晓月，而邵康则试图在我身上寻找他要的影子。他们身上有我渴望的亲情、爱情，本来唾手可得，我却只想逃开。不回家不见邵康，即使我想的发狂。因为他们要的是晓月，不是我。
　　难道我的一生都要与她纠缠不清吗？
　　金黄色的液体滑过喉间，苦了唇舌，涩了心底。
　　“今天去见邵康了？”云霓忽然问我。
　　“怎么猜到的？”有些惊讶，我看向她不再失意的神情。她复原的速度向来惊人。
　　“每次见过他之后，你不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用的着猜吗？”
　　“有那么明显吗？”我干笑，我以为我表现的已够镇定自若，天衣无缝。
　　许是喝了酒，云霓猛的冲到我面前大吼：“何必在这里悲春伤秋，喜欢他就大声的说出来，要么本垒打，要么三振出局，起码落得痛快。”
　　“那又何必！我从未入过局。”我只是个旁观者，连当第三者的资格都无。“除了晓月，邵康不会再爱别人了。”
　　越看的明白越是泥足深陷，执意以情为丝作茧自缚，困煞自己。
　　“那这几年又算什么？一想起晓月就拉你去缅怀一番。他把你当成什么？替身吗？”
　　云霓毫不留情的嘲讽刺中了我的痛处。我忍住发颤的声音轻道：“至少是唯一的替身，不是吗？”
　　何其可悲的我即使抗拒，仍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晓月的替身。
　　云霓过来搂住我，语气懊恼：“对不起，我无意伤你。”
　　好半晌，我才幽幽的道：“我很羡慕你，可以放的下。”
　　“我放的下是因为我爱的不深，你放不下是因为那是一场迷恋。”
　　“不是迷恋，”我摇首，“那是一场绝恋。”
　　云霓直视我的眼，表情严肃，“星星，你爱上的只是他的深情而已。”
　　她见过邵康，那男人首先让人看到的就是他的深情。他已将深情当做一样装饰品，一如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劳力士金表。
　　“或许，”我笑的无奈，“但喜欢一个人 不都是由喜欢他的某样特质而引起的吗？”
　　云霓也笑，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不悔的任盈盈。”
　　“我不是她，”我再度摇首，。任盈盈最终得到了令狐冲的爱，而我不会有她的幸运。
　　云霓懂我的意思，眉间堆起了担忧，“难道就这样耗下去吗？”
　　“会有结局的，总有一天。”我举杯，遥敬天上的明月。吞下酒，也吞下那苦涩。
　　结局其实早已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