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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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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欢又做噩梦了。梦里回到了她五岁那年,她和她阿娘被卖到了北边一个叫黑水的小镇的窑子里,这个小镇位置偏远且条件极苦,而卖她们的人,正是她阿娘的丈夫,也是她的养父,潘尺。
她阿娘姓卫,是一名成衣匠,与那潘尺本是一对少年夫妻,为了让夫君专心苦读,平日里除却裁衣之外主动包揽了家中事务,勤恳的为人洗衣缝补赚取碎银养家糊口,后来潘尺进京赶考,中了进士,被选入科班。就在她阿娘以为终于熬出头时,潘尺以接她们母女进京为由将她们母女俩骗至半道直接卖给了人贩子,从此再也没有音讯。
她阿娘为了保护她,在窑子里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后来又不幸染上梅毒,又因无钱医治,拖到最后导致再难治愈。
那年冬天,她阿娘趁窑子里管事的上集市里办事无人看守,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六岁的她逃离了黑水镇。
她们一路南下,她阿娘带着年幼的她一边行乞一边说要送她去南洋,年幼的她问阿娘为什么要去南洋?
她阿娘回答,“孩子,其实你并非是阿娘亲生的。南洋或许有你真正的亲人。”说罢就见她阿娘拿出了一块贴身带着的白玉交给了她,“阿娘捡到你时,你旁边昏睡着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受伤太重,只来得及告诉阿娘送你去南洋便断气了。这玉是从你身上掉落的,或许是你唯一能寻到亲人的信物。”
可最终她阿娘并没有陪她继续走下去,她们途经上京时,她阿娘因一路颠簸劳累旧疾加重病倒了,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她在上京的雪夜里摸着她阿娘冰冷的身躯,哭的撕心裂肺。
她看见自己从此成了真正的孤儿,小小的身影脏兮兮的在上京的街头与桥底下游荡,每日靠着跟阿猫阿狗抢食为生,偶尔也有好心的街边摊贩见她可怜,让她帮忙打打下手,赏她几个吃食。
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太饿了便偷拿了街边酒楼后厨里的半只烤鸭,有伙计看到了便拿了锅铲来追她,她急得满街跑,不慎冲撞了一辆贵人的马车。那贵人应当是个好人,见她年幼,吩咐身边一个管家一样的男人帮她付了烤鸭的银两,还让一个长相严肃的大哥哥给了她一袋银子,后又听街边摊贩说她是个孤儿,便让那大哥哥将她送去了城西的慈幼院。只是自始至终那贵人并没有走出马车,年幼的林见欢只记得那马车的两边各挂着一盏芍药琉璃灯,以及马车里面那把低沉又好听的少年的嗓音。
她的梦里突然开始起了大雾,镜头一转,她梦见自己坐在慈幼院最东边的厢房小床上,撕心裂肺的喊阿娘,管事的王麽麽听到了她的哭声,推门进来将她抱在怀里边帮她擦眼泪边哄道:“好丫头,把脸擦擦,今儿林府的夏姨娘来相看,麽麽也带你去见见,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姨娘,若被领了做女儿,就是你天大的造化了。”
夏姨娘身弱多病一直无所出,她被夏姨娘看中收作养女,领回了林府。也是在那一年,年幼的她第一次见到林家的大少爷林见深。彼时她六岁,被姨娘带着去拜见大夫人,在上房外迎面碰上了正从外头玩耍回来的林见深,两个小孩都好奇心重,就这样互相盯着看。她因太想阿娘了在路上哭过一阵,脸上还有点脏兮兮的,睫毛也哭成了一簇簇,活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幼兔,手上还抓着夏姨娘买给她的一串糖葫芦,刚好啪嗒掉了一个在衣领口,她忙捡起来就往嘴里塞了,嚼的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生怕有人来抢。
十岁的林见深虽还是少年模样,但因长得高大,不出声时是带着点威压的,看她并不害怕自己,便好奇问道:“夏姨娘,她是谁?”
夏姨娘见是大少爷,忙作揖拜道:“回大少爷话,这是妾身从慈幼局认养的女儿,还未给她起名,正要来拜见大夫人呢,也求大夫人赐个名给她。”
林见深听了,倒来了兴致,忙道:“何必麻烦,她长的好像我房里的磨喝乐,我一见着便高兴,便唤她林见欢吧,我带她去我院子里玩几天,姨娘只管忙自己的,母亲那边我自会跟她说去。”
梦里的景物又开始乱晃起来,林见欢恍恍惚惚又看见九岁的自己溜出林府在街上游玩,迎面一辆贵人马车缓缓驶来,而坐在马车上头招摇过市的,正是潘尺。有街边摊贩在闲聊,说这是长公主的新驸马,说这潘尺原只是个同进士出身,但命好被长公主看上了,选为驸马。梦里的林见欢全身发冷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的躲在人群后盯着潘尺的马车驶过,耳边反反复复响起一个声音,“为阿娘讨回公道!”
冷汗越流越多,梦中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有人在不停的摇晃她一样……林见欢终于惊醒!
“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原来已是天光大亮,六儿见她姐姐一直未起,便拿了巾帕打了水进来准备服侍她起来,见她虽没醒却一直皱着两弯秀眉出冷汗,怕她受凉便将她摇醒了。
林见欢就着她端来的温水洗了脸,方清醒了,一边穿衣一边走到妆台前道:“没事,做了个噩梦,替我梳妆吧,今日要赴宴,梳大妆。”
又见镜台两边俱是妆奁之物,左边盒子上摆放的全是名贵的珠钗首饰,一大半都是往日谢华送她的。她便把谢华送的全挑选了出来,重新拿另一个盒子装了,交代六儿道:“明日将这盒首饰拿去当了,换成银票送去给慈幼院的王麽麽,快过节了,请她给孩子们吃点好的,不要一味节省苦了孩子们。”
六儿一边接了一边回道:“姐姐心善,往日里时常接济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姐姐也要早点为自己打算打算。”
“好妹妹,我心里有数,左右咱们手里还开着一个药铺,每个月的结余虽不多却也足够家用了,无非就是辛苦一点。不过你说的也有理,往后用银子的地方也会多出一大项,确实该量力而行。你这两日得空了去找找新的院子,不需要太大,够我们俩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