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密苑钟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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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没有留在房间里坐以待毙。
他的想法很简单，虽然手上有了“武器”，但他不敢保证其他人没有，那片空间太小，假如真的有人摸过来，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苟起来，躲过这次狩猎，等钟声再次敲响，野兽回巢后再回来。
他扶着墙，用自己目前最极限的速度朝蜂巢洞穴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道上没有灯，周祈拿出打火机，用微弱的火光照亮周围的环境。
墙壁贴满了米黄色的墙纸，墙纸上是典型的装饰派艺术风格的放射状图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装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臭味，像是湿地毯在背光处放了好几天的味道，单调的黄色一眼望不到尽头，给人一种进入“后室”的错觉。
感官被强烈的不安感包裹，他深呼吸几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眼前出现一个十字岔路，三个路口同样的深不可测，周祈停下脚步，有些迟疑。
这时，他腹中一热，心里莫名腾起一股强烈的、无法反抗的直觉——或许，他该走正前方这条路。
周祈立刻反应过来，是正前方有东西在吸引着他肚子里那玩意儿。
嘿，这虫子是把我当司机了吗？
犹豫的这几秒钟，身后传来奔跑和喘息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朝这里靠近，周祈不敢再耽搁时间，依照直觉快步向前直行。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生怕肚子里那些柔软的脏器会在剧烈活动中顺着伤口滑出来。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周祈额头开始往外冒汗，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挨了一刀，这些人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又是搏斗又是狂奔的。
沿着地道走了不知道多久后，周祈脚下一空，原先的花岗岩石板路到达尽头，取而代之的是未经开凿的山石，他抬起头，正前方出现一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洞口。
腹中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周祈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本能地向前，踩着湿滑的石头进入那个勉强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通行的洞口。
踏进去的一瞬间，他心底生出一种正在被人窥视的感觉，阴湿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明明没有风吹过，打火机的火焰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熄灭。
周祈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攥住藏在袖口的碎瓷片，深吸了几口气后，猛地转身向后挥刀。
背后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黑暗。
没有人，明明没有人，那为什么被窥视的感觉还在变得越来越强烈？
“或许是我自己吓自己吧…”
周祈有些僵硬地回身，接着往深处走。
洞穴的尽头是一个高度两米左右的断崖，周祈差点踩空，抓着石壁才没有掉下去，他探出头去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
山洞外是一片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山谷，顶部不是天空也不是石头，而是一座由九个黄金圆环嵌套组合而成的球体。
球体核心处漂浮着一团荧蓝色的光团，一圈深紫色的碎石环绕在光团表面，在它的影响下，那九个黄金圆环遵循某种规律互相交错运行着。
球体之上是一层星云般虚幻的穹顶，其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烫金符号，整个空间在这些金色法印的映照下染上一层神圣、幽古的气息。
这样的场景太过高渺震撼，周祈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伟力才铸就了如此精密瑰丽的造物。
腹中的黄金茧开始发烫，好像是在提醒周祈，它与这座装置同根同源，渴望着回归其中。
就在这时，刚刚那道阴冷的视线又一次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周祈猛地回过神，注意力从山谷顶上的球体转移到了它的正下方。
他首先看到一片湖泊，湖水呈现出一种迷离的银灰色，看着并不像是水，倒像是某种液态金属。
而在湖泊正中央的圆形石台上，黑衣少女正仰头看向他所在的方位。
是帕尔瓦娜！
她怎么会在这里？刚刚是她在盯着我看吗？
两人的视线在淡金色的空气中交汇，女孩的目光比前几次见面时更加漠然，甚至还多了许多杀意。
周祈打了个寒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才经历了见到“故人”的刺激，正处于回避亲密关系的应激状态，然后我误闯进了她用来独处的空间？
他在心中不停猜测着。
不行，我得让她知道我是没有恶意的。
周祈有些迟钝地抬起右臂，冲着帕尔瓦娜挥了挥手，他咧开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向女孩传达自己的友善。
女孩的表情没有变化，周祈稍微往前移了移，更加卖力地挥手，“修女，你好…”
他的“你好啊”还没有说完，女孩碧绿色的眼珠突然动了一下。
周祈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东西，莫名升高的感知力在这时发挥作用，他猛地向一旁闪身，躲过冲他的后脑勺砸来的拳头。
刚刚他太过专注，竟然没察觉到有人找了过来。
这人是个光头，满脸横肉，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肩膀和胸膛布满精壮的肌肉，他的腹部卧着一条伤疤，和周祈肚子上的如出一辙。
“小羊羔。”男人露出一抹狞笑，“迷路了吗？”
周祈将后背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右臂垂下，手指不着痕迹地探进袖口中，握紧瓷片刀裹着布条的那部分。
他紧绷身体，思维却越来越镇定，平静地看着男人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别紧张，我帮你找找回家的路。”
男人伸直胳膊，手臂上青筋直跳，他将手指弯成鹰爪状，就要去掐周祈的脖子。
周祈看准时机，俯身躲过这一击的同时，他转身灵活绕至男人后背，抓住早已握在掌心的瓷片刀，用锋利的边缘割向男人的喉管。
他抱着想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想法，所有气力都汇聚到手腕处，这用尽全力的一刀几乎割断男人大半个脖颈。
血臭味弥散开来，浓重的气息直冲天灵盖，周祈猝不及防，丢下手中的“尸体”，捂着肚子开始干呕。
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他握着瓷片刀的手止不住颤抖着，暗红的血珠沿着瓷片边缘往下滴落。
疯狂涌向感官的血腥味不停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是真的杀了个人。
虽然是这个人想要杀他，他出于自卫才将其反杀，这人本身也是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但杀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周祈感觉自己整块头皮都是麻的。
不过，不好受归不好受，他现在把这一切都当作游戏来对待，战斗结束之后的“摸尸”环节自然少不了。
刚准备在尸体旁蹲下，检查一下有没有“掉落”什么稀有装备时，地上那个本该死去的男人却突然发出了磨牙一般的声音。
男人原本断了大半个脖子、软趴趴垂在肩膀上的头颅突然摆正，旋转一百八十度，正面朝上，瞪大眼睛望向周祈！
“你以为一块碎瓷片就能杀死我？”他嘴角上扬，笑容比之前更加狰狞。
这人没死！
不，不对，再强壮的人被砍断半个脖子也不可能活下去，他不可能是正常人类。
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单词在周祈耳边炸响。
秘术师…
这个人是获得了神明敕印的秘术师吗？
周祈浑身的血都凉了，在《无光密界》中，哪怕是最低级的无阶秘术师也全部是超脱正常人类的存在，普通的武器根本杀不死他们。
男人从地上站起，双手扭正自己的头，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淌血。
他看着周祈横在胸前的瓷片刀，鼻孔发出不屑的哼声，“别挣扎了，乖乖成为我的食物，我会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周祈不理他，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在男人晃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朝他扑来之时，他侧身闪开，男人不清楚洞穴尽头是两米悬崖，惯性作用下他无法停下前扑的动作，眼看要一头砸下去。
男人的反应还算迅速，虽然不能阻止自己向下坠落，却可以甩出仅剩一层皮肉连接着身体的脑袋。
他一口咬住周祈的袖口，牙齿用力，将周祈也扯了下来。
下坠过程中，男人掐住周祈的肩膀，完成了换位的动作，周祈砸在坚硬湿冷的山石上，背部承受了绝大部分撞击，后脑勺嗡嗡作响，脊柱像要断了一样。
男人双手撑在他额头两侧，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垂在肩膀上的脑袋发出“咯咯”的声音，男人舔了舔嘴嘴唇，“这下你逃不掉了吧？”
眼前迸出一团闪光，周祈被晃了下眼睛，他垂眼，看见男人腹部的伤口处伸出数条黄金质感的触手，每一条都铭刻着繁复的符号图案。
触手们涌动着刺入周祈腹部的刀伤，直觉告诉他，这些触手的目标是那个“黄金茧”。
果然，一条条黄金色的触手紧紧吸附住他腹中的黄金茧，周祈没有感受到疼痛，而是感知到了更恐怖的东西——他的生命力正在随着触手捕食黄金茧的动作而流逝。
他心底产生一个明悟：如果失去已经和他血肉粘连的黄金茧，那他的生命也会立刻终结。
怎么办？
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结，周祈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但就在这时，男人的肚子突然被一柄闪着银光的尖刀贯穿，黄金触手受到刺激，捕食的动作戛然而止，迅速缩了回去。
“啊啊啊！”
男人发出连续几声惨叫，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甚至不像人类可以发出的动静。
插在男人腹部的那柄尖刀并没有停止动作，它竖着向上滑动，像劈竹子一样破开男人的血肉和骨头，直至劈开男人失去头颅的脖颈。
他整个身体被硬生生割成了两半！
鲜血、碎肉和骨渣一起洒向周祈，他的全身都沐浴在血海中，视野也被染成焦红。
这片空间中只有三个人，尖刀的主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两滩软肉砸在身侧，周祈睁大眼睛，正对上帕尔瓦娜漠然又空洞的目光。
少女苍白的脸庞同样染上了血迹，殷红的血珠给她原本英气高挺的五官又增了几分妖异。
或许是那身修女装扮的缘故，原本的帕尔瓦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神圣纯洁的气质，但就是这么一位圣洁的少女，竟然会拥有那么大的力气，甚至直接将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劈成了两半。
这样的画面带着说不出的惊悚，周祈控制不住的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帕尔瓦娜俯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周祈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哪怕他的思维已经被惊惧填满，但帕尔瓦娜救了他。两个囚徒互相搏斗对女孩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她明明可以一直冷眼旁观，却还是出手救下了自己。
这意味着女孩的内心正在因为刚刚在房间中看到、听到的事物和话语动摇，现在是拉近和女孩的关系、完成自救计划第一步的大好时机，他不能放过。
周祈机械地抬起手，试探着，哆嗦着，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少女柔软冰凉的脸颊上。
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女孩整个人颤抖了一下，那双不包含任何感情的眼睛涌入了许多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东西。
她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随后小幅度垂下眼皮，看起来像是，像是害羞了一样。
这是周祈第一次在帕尔瓦娜脸上看到类似正常人类的表情，内心的喜悦踩上属于恐惧的疆土，他乘胜追击，哑着嗓子问她。
“是你吗，帕尔瓦娜……”
他的声音战栗着，“我的…妹妹……”
帕尔瓦娜死死盯着他看，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后，周祈听见少女柔和的声音。
“嗯，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密苑钟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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