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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坊里锣鼓阵阵,夜已过二更。月霜结在门槛上,檐下的灯笼还亮着,宅子里寂静了。

      东厢房的门扇半开着,月光泄进来,照亮一半屋子。屋里没有点灯,徐朝半眯着眼,正对半开的门扇,坐在榻上。

      鱼时眠黛眉桃面一身华衣的出门了,他这看得清清楚楚,他眼里同月光一样凄冷。

      待鱼宅的大门开了又合上,沉闷的声响过后,徐朝也起身,踩着一地的白霜出了东厢房。

      他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他在听风苑绕了几圈,又去围着宅子逛了几周,走来走去,挑了听风苑靠近大门口的粗大老树,几个跃身到了树顶。

      徐朝悬着一条腿,头侧靠在树干上。他放眼看去,合枝居灯火通明,给鱼时眠梳妆打扮完的婢子穿梭廊下,忙活着收拾,合枝居的主人还没回来。

      更夫揉着泛困意的眼睛,提提裤带,又架起锣鼓上街了。徐朝瞄了眼远远的更夫,“都三更天了……”他抬头望望月,“还不回不回啊?”

      树上待的凉快,蚊虫也多,他脸上手上红一块肿一块的,就这样也硬抗着没下去。

      快四更天时,鱼宅的门才有了响动,树上的徐朝睁眼,眼里没有什么光亮,且布满血丝。

      鱼时眠脸上没有一丝困意,反而是放纵后的满脸欢愉,眼睛雪亮雪亮的。徐朝踹了一脚树干,怪腔的哼声。

      鱼时眠被摇动的树枝吓得连连后退,一只手捂在心口,又听一怪哼声,抬头寻声去。树上恍恍惚惚有一个人影,鱼时眠再被吓一跳。

      “你有病?大半夜不睡觉爬树上干什么!”鱼时眠气急指着树上说话。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鼻尖和额头上,她看着轮廓,大概猜到了徐朝,再者,整个鱼宅没有人会半夜爬树上去。

      “你不也深更半夜没睡,小心走路上把别人吓着。”徐朝难得犟嘴。

      鱼时眠气上头又被他莫名其妙呛一句,小跑到树下使出全身力气摇树,可她哪撼得动。树没动一分,徐朝看着她难得犯傻,没再绷着脸,轻笑出声。

      “娘子再用点力就要把我摇下来了。”徐朝还在笑话她,支着一条腿轻松地抱头躺在树上。

      鱼时眠眼睛睁得圆鼓鼓地望着徐朝,苦闷地握拳捶树,粗糙的树皮硌得手发麻。

      徐朝见她不说话了,怕真把她惹过头了,揉揉后颈,左右蹬几脚从树上飞下。但也只是站在树后,她要是真捶过来,也能躲躲。

      “这么晚回来也不怕撞上鬼?鬼先不说,与男人深夜出门,女人要小心吃亏。”

      鱼时眠不明所以地锁眉,他似乎是针对她,说话酸言酸语的。

      “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要说与男人的亲密,我俩之间不更过分吗。”鱼时眠不会惯着,也冷语回去,眼梢上扬,撇得细长,“你清高、你磊落!人都睡了,别把人都吵醒了,会玷污了你的名声,你和我保持点边界吧。”

      徐朝往前一步,一串恶话到了嘴边又咬牙吞回肚子里,半天憋出个冷哼。

      鱼时眠也哼声,甩袖砸到他身上,转头走人,留下一句:“怪人。”

      之前他可不是这挖苦多事的性子,奇奇怪怪的。

      她掀起一阵清风,徐朝鬓角的发丝飘飘。“行,我怪人……”徐朝低垂着眼,冷笑道。

      两人这晚别过,脸皆是冷冷的。

      鱼时眠回来的晚,回屋倒头就睡,睡得浑身舒畅,一扫晚上与徐朝的阴霾。她这时醒了,正被四五婢子团团围住服侍着净脸。

      日头上来了,云祥坊掌柜差人送来了上等新货,是京师正流行的款,丝滑如润玉,轻薄如蝉翼,色同日变云霞,香同初冒荷尖。侍女看着料好便马上端着送去合枝居。

      鱼时眠欢喜得很,平日就爱寻些好看的东西。她想着今夜穿这漂亮时兴的衣服出门,如此惦念着,时间都一下到了夜里二更天。

      徐朝这一天过得无味烦闷,脸上挂着苦像,没有人想触霉头,都绕着他走,他独自一人烂在东厢房里了。

      月影透过雕窗,在榻上织着灵动的鸟兽,徐朝安静地躺着,影子落到他脸上,才恍惚已是深夜了。他辗转反侧,不得眠,最后还是叹口气平躺着,一只手抬起遮在眼上,挡住月光,强行阖眼。

      眼睛闭上后,耳朵格外敏感,能听见巷里的说话声和风扫过竹叶的窣窣声,还有宅内脚步声……

      望月亮,这时已经是二更天了,鱼宅的人早早就睡下了,怎么会有脚步。

      他乍地睁眼,眼里的光在夜里像是野狼蛰伏时的森森幽光。他尖着耳朵刻意捕捉那阵脚步声,听了也会儿眼里的光又闪闪。这脚步轻盈,是个女子的脚步。

      徐朝翻身坐起,一拳打在榻上。

      定是鱼时眠。昨日是,今日也是,外头黑灯瞎火,她只身出去难保安全。还有那臭小子,看着就手脚不老实,逢人搂搂抱抱的,鱼时眠不得吃亏?

      “我管她的,我怕她吃什么亏,她怎么撩我的,就能怎么撩别人。人家昨天还嫌我管太多了,再热脸贴她冷屁股,我就是狗!”

      徐朝木着一张脸,一脚踹开被子,重重地重新侧躺回床榻上,双手抱胸,两耳不闻它事。尽管她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上,怦怦的声响从他胸腔内震出,他硬是压下了。

      好不容易脚步在巷里慢慢走远,听不着动静了,他心口还是跳得厉害。

      徐朝猛捶胸口,闷声自语道:“再犯贱……闲的?”

      各家早就寂静,没有点光亮透出,坊里漆黑一片。夜里走在葙春坊,每路过个小口,就有凉风灌入,鼓动衣裙呼呼的响。鱼时眠捂住耳边的碎发,免得发丝乱舞。

      今日换了个新式样的发髻,出门慢了些,鱼时眠脚上功夫加快。她赶着到淮上门,那里的熹安街彻夜不熄灯,夜里比白日还热闹,是个放纵欲望、恣肆玩乐的不恭无度地儿。

      她得先到葙春坊门口与一人相会,再同去熹安街。

      鱼时眠走得急了,鼻尖泛红,额间渗出点汗,她掏出帕子抹抹额头。又路过个口儿,风猛然变大,帕子一个没拿稳,从手上挣掉往身后飘去。

      “欸!”帕子飘飘,鱼时眠在空中抓抓,没抓住还是掉地上了。

      鱼时眠回身蹲下去捡帕子,雪白的帕子沾了灰,她刚换的新衣呢,颇为嫌弃地捻起一个角。

      一阵凉飕飕的风掠过,不同于道口涌来的风,这股风阴森森的,鱼时眠一个激灵,帕子又掉了。

      她抬头看,没人,左右打量,没人。什么鬼?

      许是她半夜出门想太多,她又压身去捡帕子,那股风又来了,把帕子吹得更远了。

      鱼时眠眼睛睁大,倏地抬头看向前方。巷子深深,明明是她活了二十三年的老地方,现在居然莫名诡秘。她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现在连帕子都不想要了,站起来就往前走,速度比先前还要快,生怕后头有东西撵她。

      月下的葙春坊有些冷清,寂静得可怕,她渴求哪怕有一声狗叫传出来也是好的。“可别真是什么脏东西啊……妖魔鬼怪快离开……”她急着赶紧离开,裙摆都扭成花了。

      又跑又走了片刻,她慢慢安定下来。怪风不再起,里坊门也近了,心里稳了点,步调慢下来了。这会儿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走急了的,一身都在发热,想拿帕子擦擦,帕子都丢那了。

      “呼……”看着坊口的一点光亮,她长出口气。

      “这!”顾白兰也看见了鱼时眠,她提着灯笼,往鱼时眠这边走,“怎么今天来晚了,戏都要开始。”

      “梳发耗了些时间。”鱼时眠与顾白兰手挽手,不忘再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街道。

      “嗯,今日盘的发是好看,又是京师时兴的型儿吗?”

      “是葵儿串门时跟坊里阿婆学着玩的,改日来宅里,我让她给你梳个更好看的。”

      “好啊,这样式又新又好看。”顾白兰发现她心不在焉的,她随她动作也回头看,却什么有没有,“你怎么老往后看?”

      “没什么……”鱼时眠眼光闪烁。

      她感觉背后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特别是从她与顾白兰会面之后,那人也不打算藏了,气息越发明显,她就像一个被盯着猎物,想想就浑身发毛。

      鱼时眠耐不住还是说出来:“白兰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身后有人跟着?”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把顾白兰的灯笼吹得忽明忽灭,扯得地上两人的影子形同鬼魅。

      顾白兰被塔这话吓了一跳,拍了一下她的手,说话也跟着小声了:“你胡说什么呢,这大晚上哪有人?”

      话音刚落,坊门口就跳出一只黑猫,凄厉地叫了声。接着跳到两人身边,围着她俩打转,迟迟不走开。

      “啊,走开啊!”她俩害怕地相互抱在一起,指甲抠得手臂发痛。

      一路上担惊受怕,现下偏偏跳出一只黑猫来,黑猫越叫越像一个哭了的小孩子。

      黑猫爪子勾着鱼时眠的裙身,往她身上爬,鱼时眠慌得直跺脚。

      “求你了,快下去。”鱼时眠不敢碰它,眼睛都吓红了。

      一颗石子儿飞过来,直直地打到鱼时眠脚边,不远处的树后传来簌簌的声音,刺挠人得很。又是一颗石子儿打过来,黑猫被惊跑了。

      猫是跑了,两人气都没喘平,又抱团在一块。

      “树后面是有人吗……时眠,怎么办……”顾白兰放在两人间的手抖起来了。

      树后黑黢黢的一团,看不清有什么东西,鱼时眠也不敢睁大眼睛细看,怕出来个满脸窟窿滋滋冒血的鬼怪。

      簌簌声停了,周围陷入死寂,良久鱼时眠开口:“没事了……”说着,轻拍顾白兰的背。

      那黑猫又跳过来恶叫,接着树后簌簌声再响起,阴风大作,灯笼灭掉。

      顾白兰撇下灯笼拉起鱼时眠就跑,鱼时眠绊了一下脚,又马上被顾白兰扶了一把,两人皆是一身的冷汗。

      树后的黑影看着她们被吓跑了,也缠着往她们这边跑,鱼时眠发现黑影后腿都软了。

      黑影动作迅捷,形同鬼魅,无声无息,眼看着就要撵上来了。两人被逼得慌不择路,往横在眼前的河塘里趟。

      鱼时眠鞋袜已经打湿,双耳嗡鸣,与相互搀扶这沿岸边走,顾白兰突然扯了扯鱼时眠的衣角:“等下,时眠,你听!它是不是在说话?”

      黑影在说话!?鱼时眠瞳孔震动,感觉露出的脖子凉飕飕的,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像是在叫你?”顾白兰不确定道。

      趟水掀起的水花声过大,鱼时眠一时没听清黑影的怪声,她稍稍减速慢下,还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时眠娘子,别怕!是我!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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