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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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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祭祖,只留你和浮白在我身边便好,其他人都别跟着了。”
请神前需先祭祖,过去祭祖与请神都是在祭典当天进行,但一套流程下来实在太费精力,先帝登基后便将祭祖挪到了祭典前夕的这一日。
“是。”烛华应下。祖宗之地闲人免进,因此祭祖时跟在身边的宫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往年都是莹琇跟着公主,如今莹琇不在了,便只能由她代替。
按照传统,祭祖应身着素衣、妆容淡雅且不得佩戴珠宝。因此今日梳妆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如今皇宫上下一片素色,徐醒踏出寝殿时恍然觉得似乎回到了数月前先帝丧期之时。
……倒也没差。只是上回还是先帝带着他们祭祖,而如今先帝的牌位也已位列其中了。
公主步辇已经在凤临宫外候了许久,烛华搀扶着徐醒坐上步辇,随后与浮白一左一右随侍公主身侧。
“等等。”当步辇摇摇晃晃地抬起,徐醒忽然转头,看向凤临宫内。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烛华抬起头。
徐醒垂下眸子,似乎在纠结些什么。片刻后,她轻咬下唇,犹豫道:“让楼坱也跟着吧。”
烛华微微睁大了眼。
随行祭祖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只有在主子身边多年的老人才有机会随侍。而楼坱如今来到凤临宫不过数月便能得此殊荣,在历朝历代皆是罕见。
“殿下,这不合适。”烛华轻声提醒。公主过分宠信一个人是十分危险的。就算公主没有怎么样,但也必定会引起注意、从而遭外人非议。
“无妨。”徐醒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看见楼坱守在那花盆旁的身形,觉得有点可怜。
楼坱在她心中似乎一直是可怜的,从一开始便是。因此她总不忍心生他的气、总希望他看起来不要那么孤独。
“是。”既然公主都不在意,烛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人赶紧去把楼坱叫出来。
步辇缓慢前行着,楼坱茫然地被烛华拉到后面。
“一会儿到了太庙,可千万要守规矩。”烛华忧心地嘱咐道:“一句话也不要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要做。让你跪便跪,没让你起头都不能动一下,明白吗?”
没有人教过楼坱这些规矩,烛华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都教一遍,只能长话短说。
“不仅仅是今日,若是明日祭典殿下还让你随行,也是一样的。倘若出了半点差错,那都是要掉脑袋的。”烛华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小:“在陛下和太后面前,便是殿下也保不了你。”
“我明白了。”楼坱点头。
他何尝不知乌神祭有多重要,只是他从前身份低微,连入场资格都没有。而如今他在公主面前露了脸,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好糊弄了。
可殿下为什么忽然要他随侍呢?
此番能够随行祭祖的烛华、浮白哪一个不是自公主幼年时便侍奉在公主身侧,而他人生中唯一与公主有些关联的便只有师父。
凤临宫中那么多人,单拎出任何一个都比他懂规矩、比他资历深,为什么偏偏是他?
楼坱的心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他真的无法忍住不去想。为什么公主对他如此特殊?到底是什么让公主一次又一次地给予他别人没有的优待?
这样的想法存在于楼坱心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每每满门心思丛生时,便会看见公主模糊的身影。
就和现在一样,公主端坐在步辇之上,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笼罩在公主身侧,如同为公主蒙上了一层薄纱。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似梦似幻。
而公主身侧是浮白、烛华二人,他只能沉默地跟在步辇后面。
一时间,这条宫道变得格外的长。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想法陡然自楼坱心底升腾。
他不喜欢这种跟在公主身后、仿佛永远追不上去的感觉。
但公主就应该永远走在前面,公主就应该如太阳一样立于高空、永不坠落。
楼坱难以用言语形容心中混乱的情绪。他定了定神,将目光从公主的背影上移开。
太庙与皇宫仅一墙之隔。知道今日皇室祭祖,皇城中有许多百姓前来围观,但都被禁军挡在几里开外,只能远远窥见被簇拥着的贵人的衣角。
徐醒到的时候,徐望旌他们已经在那里了。
进了太庙便需保持静默,因此她只是沉默着走到显王身边,向徐望旌和太后颔首致意。
巳时整,仪式开始。
一声钟响,众人跪拜。
二声钟响,礼官呈上清水,众人净手,皇帝起身为祖宗牌位上香。
三声钟响,诵经祈福。
徐醒闭着眼,闻着香火的气味,心中想象着父皇的模样。
如果列祖列宗此时真的正在看着他们,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父皇也能看见她。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见父皇一面。
第四声钟声响起,徐醒深深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她抬起头,看见最右侧供奉的刻着先帝名讳的牌位,瞬间红了眼眶。
因为跪了太久,内心又太过悲伤,仪式结束后,徐醒是被烛华搀扶着站起来的。
“殿下,您没事吧?”
徐醒摇了摇头。她只是方才一时难以自持,但也不会陷在情绪中无法自拔。
“楼坱怎么样?”方才仪式开始后她才想起,楼坱从未参与过这样的场面,怕是会出差错。
“有奴婢带着他呢,殿下放心。”
确实如烛华所说,从进太庙起,烛华便始终让楼坱跟在她身边,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虽说仪式已经结束,但他们不能立马启程回宫,还需等皇帝点燃太庙四角的长明灯。
点燃长明灯的时辰也有讲究,在时辰未到时,他们可以在太庙中随意走动。
往年徐醒都会趁着这个时间与徐望旌一同去后院玩你藏我找的游戏,可如今徐望旌已登基,便再不可能像孩童时一样同徐醒一起去玩小孩子的游戏了。
但徐醒还是来了后院。这里的凉亭、假山、上锁的房间,都与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楼坱跟着徐醒来到后院,发现后院与他所想象的竟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这里鲜少有人居住,即便有专人负责打扫,也显得十分荒凉。
加上年久失修,部分墙漆都褪了色。
“有什么想问的?”徐醒来到这里除了故地重游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楼坱。她不知楼坱所想象的太庙是什么样子,又或许楼坱从未想象过,但徐醒敢肯定这里与楼坱所认知的一定完全不一样。
经过这半个月来每日与公主的相处,楼坱已经能轻易分辨出公主是在对谁说话。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此处看着略显破败,为何宫中却不曾命人修缮?”
“若要修太庙,须提前一月请示祖宗,且一年只能请示一次,祖宗同意了才可以动工。”徐醒轻声为他解释:“兴许是祖宗们怀旧吧,已经许多年未曾同意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
楼坱抿唇。公主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了,但他还想继续听她说。
“殿下对此处似乎很熟悉?”从方才公主轻车熟路地绕来后院,又盯着那几扇上锁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楼坱便知道公主从前应当是经常来这里的。
“是啊。”说到这个,徐醒稍微有了点劲头:“看见假山下面那个山洞了吗?我幼时喜欢躲在那里。”
想到什么,徐醒的嘴角忍不住扬起:“若是没记错,我还在里面刻了字。”
“刻字?”楼坱有些惊讶。公主平日里虽然偶尔调皮,却也从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在假山里刻字听上去并不像是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对呀。”徐醒看出楼坱的讶异,终于笑出了声:“好了,骗你的,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能做出这样的事吧?”
意识到公主又在逗他了,楼坱感到有些无奈。
但这样也很好。方才仪式结束时,他看见公主的眼睛红了。
他大概能想到是为什么。若是他去祭拜师父时,大概也会像公主一样难过。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叫他们回去。
皇帝点燃长明灯,再由礼官放置于主殿四角,风吹不灭,祭祖的仪式便算是彻底完成了。
长明灯的灯柱很粗,徐望旌将长明灯点燃,跃动的火苗映在徐醒的眼中,却像是燃烧的灵魂。
她注视着礼官手捧长明灯,将点燃的灯放在灯座上,随后命人打开了主殿大门。
一阵风好像有灵气般地拂过长明灯上的火焰。火焰被风带动,左右摇摆着。
下人重新将殿门关上。风声渐渐平息,就在众人心中也跟着慢慢松了一口气时,殿中东面的那盏长明灯突然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随着殿门“砰”的一声关拢,东面的长明灯熄了。
长明灯熄灭的瞬间,殿中所有人齐齐跪下了,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徐醒忧心地看着徐望旌。
新帝登基第一次点长明灯,灯却熄了。
此乃大凶之兆。
离开太庙回宫时,烛华凑到徐醒身侧:“殿下,长明灯灭了,明日祭典……怕是会有所不顺,还需提前准备才是。”
“慎言。”徐醒蹙眉,她此时非常担心徐望旌的情况。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是时运不济,可若是往大了说恐怕会涉及到皇位正统。太后已经封锁了消息,即便如此,恐怕也难解哥哥心中郁结。
因此,她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到承明殿去,到哥哥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