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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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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安,有权有势的家族都会自行聘请先生到家中教子女读书,而太学则是供那些一路科考上来的寒门学子读书的地方。
贵族子弟嫌太学学子枯燥古板、连说话都字斟句酌的令人讨厌,太学学子又嫌贵族子弟学习态度敷衍、博而不精。
圣上有意提拔太学后,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对太学还是起了几分好奇。
众人面面相觑,徐醒倒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们知道一个叫段琢的人吗?”
提到段琢,宋时蕴倒是有印象。虽不知徐醒为什么会问这个段琢,她还是为徐醒指了指。
“那位便是段琢了。”
徐醒顺着宋时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到了一道浅蓝色的背影。
那人正在和身边的人探讨着什么,直到有人发现公主似乎正看着他们那边,连忙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转过身,正巧对上徐醒的视线。他似乎愣了一瞬,随后对着徐醒弯腰作揖。
徐醒有些意外。
在她的想象中,能写出那种针砭时弊、字字珠玑的文章的人,应当是一个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的书生才对。可眼前这人长眉若柳、英英玉立,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温润珠玉落入一滩春水之中,荡起层层涟漪。
“殿下,您对他很好奇吗?”
听到宋时蕴的声音,徐醒猛地回过神,手一抖,不慎将茶水洒在了桌上。
“哦,没什么,只是曾经读过他的文章,觉得有意思罢了。”
再抬头看去,段琢仍未回过身去。他望着徐醒,像是在等候她的召见。
徐醒险些又要手抖了。但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冲段琢点了点头,随后收回视线。
“这段琢在太学中还算有些名气,臣女听爷爷说他文章确实写得好,但总与太学的先生们顶嘴,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
宋时蕴对太学的人了解的不多,知道段琢也是因为宋榆曾在家中摇着头点评过段琢几句。
“但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宋时蕴话音刚落,一个一直坐在一旁未曾说话的姑娘开口了。
她叫谢轻鸿,徐醒舅舅谢尚书的长女,徐醒的表妹。方才她一直默默吃着点心听他们说话,段琢转身后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
谢轻鸿的话将大家都逗笑了,宋时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让她回神。
“他是长得好看,但背景实在不好。”宋时蕴开口,打破了谢轻鸿的幻想:“听说段琢父亲早亡,他家中一众兄弟姐妹都是靠他母亲务农维持生计。”
“如果他家真的这么穷,怎么供得起他读书呢?”
“借钱啊。年纪轻轻背了一身债,还要养活家里母亲和弟妹。这样的人,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啊。”
听到这里,谢轻鸿眼中的倾慕便已经消失了九成。
这样看来,这段琢全身上下除了美色和文采,似乎别无可取了。
可对于她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美色和文采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这里哪位公子不好看了?”宋时蕴笑着打趣:“轻鸿,你看殿下身后那个侍卫好不好看?要是喜欢,问问殿下能不能赐给你呀。”
方才徐醒一露面,她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沉默俊俏的侍卫。只是毕竟在宫中,又是公主身边人,她们一直没好问。
不出意外的,谢轻鸿的目光落到楼坱身上便挪不开了。
这样的眼神让楼坱感觉不大舒服。
此类宫宴他从前也被师父带着见识过几回,他看不惯这类阿谀奉承、宴饮笙歌的场面,总是跟着师父去宫中别处巡查。
只要宫中设宴,师父就会带他寻一个无人处,偷偷喝上两口酒。
师父说,他们这样可比贵人们在席上喝得开心多了。
他从前不懂,问师父:“咱们的酒比贵人的酒还好喝吗?”
师父粗暴地擦掉楼坱嘴角的酒渍:“他们喝的可不是酒。”
人家敬酒不能不喝、喝又不敢喝醉,喝的是个场面、喝的是个曲意逢迎。
“再说了,咱们师徒自己喝酒,总好过被贵人们当作玩物招来唤去。”
这些贵女们的目光落在楼坱的身上,毫不顾忌地谈论他的“姿色”,让他有些反胃。
如今他也只是贵人眼中的玩物罢了。
“他呀,”徐醒抬眸,“他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他不行还是所有人都不行?徐醒无意再作解释,也没有任何必要。
在场的不说个个是人精,但也都懂得察言观色。见徐醒没有继续谈论这个人的意思,她们便立马找了新的话题,方才的一瞬间好奇被压在心底,只能等回去后悄悄讨论几句。
之后的话题便大多是些翻来覆去聊过的东西。在宴会上待得久了,徐醒便觉得发闷,她叫来烛华:“这里吵得本宫头疼,你去同哥哥说一声,就说我到别处去逛逛。”
终于离开了御花园,徐醒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子放松了许多。楼坱跟在他身后,也不自觉地跟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正看见了头顶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可比宴会上布置的那些珍珠宝石漂亮多了,”徐醒蓦然道,“你说是不是?”
楼坱心中一惊。她怎么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是是是,殿下喜欢月亮,咱们便多看看月亮。”烛华接上徐醒的话:“前面有个凉亭,殿下要不要去那里歇歇脚?”
这间凉亭位置偏僻,烛华用随身带的帕子将能碰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徐醒这才坐下来,靠在烛华身上赏月。
楼坱和浮白则站在徐醒身后几步的位置。
忽然,浮白注意到了什么动静,手握着剑柄走上前,护在徐醒身前:“谁在下面!”
楼坱方才一直在疑心自己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被公主听见,根本没有发现周围的不对劲。浮白一动,他也发现自己实在太不警觉了。
毕竟自己如今还是公主身边的侍卫。
徐醒被吓了一跳,顺着浮白的目光往下看去。
凉亭下河边的树丛旁有一个男子的身影,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出来!”被扰了赏月的清净,徐醒自然是不大高兴。
那道身影僵硬了一下,随即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慢慢从阴影中走出。
楼坱比徐醒先一步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禁皱紧了眉头。
是那天坐游船时见过的那人。
“是你?”几乎同时,徐醒和浮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啊?”烛华疑惑地看向他们,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是我。”宁玉苦笑着,试图从下面爬上来:“殿下,搭把手?”
徐醒给了浮白一个眼神。浮白收起剑,上前伸出一只手给宁玉借力,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宁玉低头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自然地在徐醒身边坐下了。
“你怎么在这里?”宁玉刚才爬了土坡,徐醒嫌他脏,故意挪得离他远了点。
“自然是来参加显王殿下的接风宴啊。”
“我……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徐醒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是谁?怎么进的宫?为什么会在刚才那里?又怎么知道本宫的身份?”
“殿下,”宁玉看着她,忽然笑了,“方才殿下不是与各位小姐们聊得正欢,这会儿又问起草民是谁了?”
“你就是那个……”徐醒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那个上官家的私生子。”宁玉主动帮她补齐了后半句话,并给予她肯定且鼓励的眼神。
“所以你骗本宫,你根本就不叫宁玉。”
“也不能这么说。”宁玉竖起一根手指否认了徐醒的说法:“宁是家母的姓。在锦州时草民确实叫宁玉,到了皇城才姓上官的。”
“殿下如今可以叫草民上官玉,但草民还是觉得宁玉这个名字比较好听。”
“所以,你早就知道本宫的身份了?”回忆起那日在游船上的匆匆一眼,徐醒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哎呦殿下,”宁玉直起身子,手一抖露出腕上扣着的金镯子,那镯子一看便是女人的款式,戴在他手腕上显得有些奇怪。
烛华认出那是徐醒的镯子,大惊:“我家殿下的镯子怎么会在你那里!”
殿下的镯子?先前楼坱只知道宁玉和公主认识,却不知他们的关系竟已到了如此境地。
那雕着乌羽纹的金色镯子在昏暗的月色下显得异常亮眼,使楼坱的目光无法从那镯子上移开。
“自然是你家殿下送我的。”宁玉用一种炫耀的口吻,故意伸手在烛华眼前晃了晃,又转向徐醒:“您知不知道,就您送的这个镯子,草民想卖都卖不出去。人家说了这是皇室的东西,不收的。”
殿下送的?为什么要送镯子?什么时候送的?
数月来,自己为师父的死、为那场刺杀费尽心力调查奔波,而她、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日日笙歌燕舞,与这不知哪里来的男人谈情说爱。
楼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公主、陛下都不会在意他们这种人的生死的。
徐醒没有注意到一旁情绪愈发低沉的楼坱,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宁玉和她的镯子上:“卖不出去便还回来,本宫叫人给你换成银票送来。”
宁玉却一下子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殿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您送草民的这便是草民的了。”
“你在此处扰了本宫赏月的雅兴,便用镯子赔吧。”徐醒伸着手,并没有作罢。
“什么?”宁玉瞪大了眼:“殿下,您可不能无理取闹。分明是草民先来的,要论打扰,也是您来此处打扰了草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