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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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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璟元年,洛都宫变,新帝惨死在朝堂之上。
众人将矛头纷纷指向长公主楚黎,街头巷尾,流言蜚语如潮水般蔓延。
“听说陛下只见过那位公主,然后就出事了。”
“我就知道那位祸星会对新帝有害,只可惜陛下念着姐弟情,可惜...可惜...”
“当年若是先帝把祸星送去山里修行就好了,不留在洛都也不会闹得天下大乱。”
百姓间对此事议论纷纷,多得是对楚黎的不满。
整个公主府很安静,只有微风吹动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似是在低语着什么。
书房里,楚黎正伏案写作。
“公主。”贴身侍女冬青走了进来:“想离去的家仆都已拿着身契离开了,剩下的安排去了封地的庄子,各自给了部分田产,这是名册。”冬青说着把手里的册子递给了楚黎。
楚黎接过名册大致看完,又将先前写的东西折好和名册一起放进了一个锦盒之中,而后将整个锦盒都递给了冬青。
“把这东西交给城南外驿站的解掌柜,现在就出发。”
“可是......”冬青看着手中的东西有些犹豫:“宫里传出消息,恒王殿下震怒,恐怕会对公主不利。”
楚黎看着一脸紧张的冬青摇了摇头:“我与恒王再怎么说都是手足至亲,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这东西很重要,需要尽快送过去。”
见冬青还是一脸忧虑,楚黎又补充道:“再说了还有父亲留给我的暗卫,真要有什么变故他们会保护我的。”
看楚黎说的一脸轻松,冬青拗不过,只得先行出发,心想着快去快回。
待冬青彻底出了门,楚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
不出意外的话,冬青不会回来了,楚黎给了她一条出路,希望她不要太执着回来找自己。
至于暗卫的保护?
想想就觉得可笑。
暗卫确实是存在的,不过早年间是为了监视自己而布,随着先皇的驾崩,那些监视者也渐渐没了痕迹,现在究竟还有没有她也不得而知。
发现这点的时候,楚黎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是一枚弃子的事实。
事到如今,公主府里的无关人员全部安顿完成,也算是恒王给自己留了一丝体面。
楚黎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个荷包,里面有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五日前,恒王只身前往公主府,屏退了身边人,与楚黎单独见了面。
楚黎上一次见到恒王时已是四年前,那时他还是宫中的三殿下,据说是冲撞了陛下被罚去封地反省。
说是反省,实则被贬。
当时正是立皇储的关键时刻,这次下放让一众朝臣都将宝压给了六皇子璟王。
现实也是如此,恒王离宫不到一年,便立了璟王为太子,辅佐陛下处理朝政。
“见过恒王。”楚黎朝着自己这位三哥行了个规矩的礼。
恒王脸色一僵:“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会变得如此生疏。”
听到这话楚黎笑了笑:“毕竟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这次我进宫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恒王感叹道:“我前日进宫见到了六弟,当年只会读书的书虫竟然也成长到可以做得好一国之君了。”
恒王看起来说得兴奋,楚黎却只顾喝着茶。
“只是...”见对面人似乎没什么心情同自己闲聊,恒王话锋一转:“六弟这身体情况不大乐观啊。”
来了。
楚黎本想着他还要和自己说多少废话才会露出真正的目的,没想到刚说了两句就忍不住了。
“是吗?”楚黎刻意表现出了惊讶:“我与靖祺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他状态不好吗?”
恒王叹了叹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消瘦,听李公公说他夜间时常陷入梦魇,在吃食方面也是很挑剔。”
他边说边轻轻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楚黎:“竟是如此?我下次进宫时定要劝劝靖祺。”
对楚靖祺的身体状况她早有耳闻,不过楚黎也配合地说出了恒王想听的话。
听到这话恒王果然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她。
“这是?”
“我前阵子去了密罗,在那儿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医生,这是她给我的药,是可以强健体魄调理身心。”
见楚黎还是一脸狐疑恒王又补充道:“你也知道,六弟对我还是有所芥蒂,你们姐弟向来感情最好,这补药你去拿给他最合适。”
面对这不知成分的药丸楚黎自然不敢直接答应,只得先行推脱。
“可我向来非要事不得私自出府。”
这话楚黎说得坦然,但对面的恒王却目光微动,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谁也没再提关于药丸的事。
送走了恒王,楚黎将荷包收进了暗柜。
不论是何物,这东西都不能给楚靖祺。
如今再次将东西取出,楚黎心中已有了判断,但她仍然想要赌一把。
恒王的人马进入公主府时,楚黎正背对着众人抬头望着主殿的牌匾。
福寿康宁。
出自先帝的手笔,和楚黎如今的处境大相径庭。
身后的人也没有出声,安静的等着她看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起了风,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声被揉进了风里。
楚黎这才转身看向那队人马。
为首的是一名武将,穿着带有软甲的白色衣袍,腰间有一把剑,面容冷峻,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乍一看有点可怖,应该是战场上的杰作。
楚黎听说过这个人,白朔君,北地军营的将军,随恒王一同回都,他手中的兵权也是这次宫变的关键。
“长公主楚五思,恒王请您入宫。”白朔君下了马朝楚黎恭敬地行了礼,做出了请的姿势。
楚黎没有动,反而皱眉低声怒斥:“别叫我那个名字,我叫楚黎。”
说罢她望了望整队人马,几乎都是武将,她自己孑然一身倒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这样的安排怕是他们认为路上会发生意外。
外面已经这样混乱了吗?
几乎只靠冬青与外界联系的楚黎不由腹诽。
眼瞧着面前的白朔君还杵在那儿,楚黎打趣说道:“没有马车?难道让我与将军同乘一马吗?”
白朔君愣了一下:“马车在门外,一切都安排好了,公主可放心出行。”
“可我的侍女去帮我办事了,我想等她回来。”楚黎示意了一下:“将军也看到了,公主身边怎能没有侍从呢?”
“恒王已经安排了宫里的宫人来服侍公主。”白朔君朝门外指了指:“人就在马车旁候着随时可以出发。”
楚黎点了点头,恒王这是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不让她有借口推脱,可是......
“可是...”楚黎做出为难的姿态:“先帝有密诏,我,长公主,非年节及千秋宴不得私自离府,今日只是个寻常日子吧,真可惜。”
她看起来竟真的很惋惜,轻轻朝着白朔君行了个礼,转身想要回去却被白朔君挡住了去路。
那人叹了叹气:“若公主真的一直遵照先帝的旨意,那前日宫中的紫色身影又是何人呢?请公主回宫配合调查。”
楚黎如今刚好身着紫色朝服,这是她当年封府时穿的,上面的图样由金线绣制,精致又华丽,很符合长公主的身份,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可是这样的朝服全天下不会有第二件,怎会在前日出现在宫中呢?
楚黎暂时不得其解。
一股闷气翻涌上心头,楚黎轻抚着胸口深深喘了几口气。
“公主不舒服吗?”面前的白朔君看出了她的异常。
楚黎摇了摇头:“既然恒王殿下已经准备的如此妥帖,我就不便再推脱了。”
说着,楚黎整理了一下衣袍朝门口走去。
白朔君在后面跟着她,紫金朝服有很宽大的衣摆,将她整个身形隐藏在下面,楚黎的背很直,恒王也是一样,也许这就是皇家孩子的尊贵,是白朔君所不懂的。
突然,前面的人停在了大门前,没有回头,但发出了声音。
“白将军在北地驻守了多久?”看起来是在对白朔君发问,实则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五年?十年?还是更久?”
楚黎自嘲地笑了笑:“知道我在这公主府待了多久吗?十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她抬头看了看公主府的围墙,真高啊,曾几何时年少叛逆,她也想过翻越这道围墙去外面看看,但她失败了,她被长久的困在了这个地方。
“咳咳!!”楚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用手掩着面,整个人因为疼痛微微发抖。
白朔君抢到她的面前,只见那紫金礼服的袖口被染成了黑色,嘴角还挂着血渍,眼神带着些许嘲弄。
“白崇!快去找最近的郎中!”白朔君连忙安排下去:“你们进宫去请太医,还有......”
白朔君回头看了看已经跌坐在门口的楚黎:“去告诉恒王现在的状况。”
几个人从楚黎的身边飞快地跑出了公主府,整个公主府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将军明明知道我没救了。”楚黎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血擦干净,便放任血液从嘴角滴落。
白朔君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平视着她。
“你若有冤屈便要亲手去洗刷,若你死了,宫中那一切污脏之事都会推到你的头上,你真的甘心吗?”
楚黎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不知为何想起了十年前,她刚刚封府的日子。
确实有过不甘心的,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磨灭了楚黎的心性,让那些不甘心都隐藏了下来,只剩下了归顺。
“咳咳!!”
胃部的疼痛让她没忍住又咳嗽了出来,尽管她用手掩面,却还是有血喷溅到了对面人的衣摆上,血滴在白色的衣摆上就像是一朵朵雪中落梅,扎眼极了。
“撑住,郎中马上就到了。”白朔君并不在意衣摆的污渍,一心扶着她不让她倒下。
也许是感受到了什么,楚黎朝着他摇了摇头,用手轻轻拍了拍撑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倒了下去。
也不管什么体不体面,她整个人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天空,眼神没有焦点。
“终究......是逃不出去......”
污血不断从她的嘴里冒出,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微微的颤抖,大概是太痛了,她不由地用手抓住了对面人的衣摆。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别说了,别死!”白朔君反握住她的手,只感受到了她不自然的体温。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楚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了他的手。
“告诉、楚靖骁...”
“他的药...”
“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