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月》春又绿江南

5、第 5 章

　　在老夫人林氏的眼里，叶向高与俞氏一直都是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以致后来叶向高接二连三的将妾室汤氏、陆氏、阮氏带进府，她也只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属正常现象。

　　直到十八年前，叶向高在南京任吏部员外郎时，一个自称是俞氏表兄的男子来到南京找俞氏，她才得知俞氏在嫁给自己儿子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十分要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的儿子叶向高第一次见到俞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却因对俞氏难以割舍，最终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将一对有情人拆散。

　　那个时候，她方才知晓，在俞氏的心中，对于她的儿子从来都没有爱，只有人前的和谐与人后的冷淡，同时也知道了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纳妾进门的原因，以及感情上所受的煎熬。

　　那男子来的那一天，在俞氏的院中待到深夜才离开。后来那男子走了，俞氏却怀孕了。

　　老夫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认为那孩子很有可能不是她儿子叶向高的骨肉，而是俞氏跟那个男人的野种。

　　因此，对于俞氏那次怀孕所生下的四孙女叶江抒，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就像心头的一根刺，留着是痛，拔掉也是痛。

　　李嬷嬷听她说完，略一沉吟，试探地道：“夫人她端庄贤淑，应该不至于做出越矩的事情，会不会是老夫人您多想了？”

　　老夫人轻轻摇摇头：“倘若那人俞氏之前不认识，我自然相信她不会做出逾越的事情。可那个人毕竟与她……这就保不准了。”

　　李嬷嬷稍作沉默，问道：“老夫人既然怀疑四姑娘不是老爷的骨肉，那为何不怀疑大姑娘和大少爷呢？他们也是夫人所出。”

　　老夫人微微敛眉：“俞氏在怀拂儿、宣儿之前，从未出过家门，也从未见过谁，这两个孩子是高儿的骨肉应该毋庸置疑。”

　　李嬷嬷听她这样说，又问：“既然老夫人对四姑娘的身世有所怀疑，那为何不让老爷与四姑娘滴血验亲？”

　　“这万万使不得！”老夫人道，“如若那四丫头真是俞氏跟那人的野种，高儿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老夫人，您对老爷真是用心良苦。”李嬷嬷面上不禁出现几分动容之色。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哪个当娘的，不处处为自己的孩子想到啊！”

　　那边，老夫人与李嬷嬷感慨叹息，这厢，叶池挽风风火火地拉着江抒跑出畅和堂的院门，像一只初出笼门的鸟儿：“四姐姐，我们快走吧，早点儿出门，才能玩得尽兴。”

　　江抒不忍扫了她的兴，遂点点头，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屏浅：“屏浅，你快跟上。”

　　叶池挽蓦地止住脚步，瞥了屏浅一眼道：“屏浅可不能去。”

　　“为什么？”江抒有些不解。

　　叶池挽小脸微微一鼓：“四姐姐，你忘了，昨天说好了的，就我们两个人出去，不许带旁人——！”

　　“好，奴婢不跟着碍眼，奴婢这就回卿冉阁。”屏浅知道这位六姑娘固执得很，不想自家姑娘为难，自动告退。

　　屏浅走了之后，叶池挽便拉着江抒出了门，上了她早已命人备好的马车。

　　去哪里无须江抒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考虑，叶池挽早已定好，是位于南城的三大门之一的崇文门。

　　明代的国都北京城，是由内城和外城两部分组成的。

　　在元代时，北京也是国都，那时候不叫北京，叫大都，当时只有内城，东南西北四面共有十一个城门，崇文门与正阳门、宣武门位于南面，合称“前三门”。

　　后来明成祖朱棣当了皇帝，将国都从南京迁到北京，并在元大都的基础上向南扩建出外城，原本的“前三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便被围在了里面，成为内城门。

　　皇城紫禁城与许多达官显贵的官邸，都在这三门之内的内城，相应的，三门之外的外城，则住着一些普通的商贾富户，以及平民百姓。

　　由于在老夫人的畅和堂折腾了一番，出门的有些晚，她们的马车抵达崇文门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

　　从马车上下来，随叶池挽穿过城门走出去，江抒才发现这明朝的北京城真不是一般的繁华。

　　只见崇文门外两三丈宽的街道上，店铺林立，车轿往来，行人如梭，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昌盛之象，正应了那句“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里可真热闹！”她忍不住轻叹出声。

　　前世她也曾到过北京，崇文门也去过，看到的却只是柏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马路两旁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大厦，完全没有眼前安适淳朴、其乐融融的景象。

　　叶池挽并未听出她语气里的叹息意味，笑着道：“就是嘛，以前说什么你都不肯出家门，现在知道外面有多好了吧？”

　　江抒为表认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她的肚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响。

　　“是不是饿了？”她关切地问道。

　　叶池挽稚嫩的小脸上立时出现一抹委屈之色：“我娘怕我长胖，早饭就只让我吃了一碗馄饨、两个春卷、半只烤鸭、一碗糖蒸酥酪，这么一点儿东西，怎么可能吃得饱嘛！”

　　江抒听她说完，顿时有些无语了。

　　姑娘，这还少啊？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六姑娘除了生性单纯（俗称头脑简单）之外，还是一吃货。

　　发表完对自己娘亲的不满之后，叶池挽抬手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一座三层酒楼，拉着江抒向那边走去：“四姐姐，我们先去吃饭吧。你们家云香楼的饭菜可是京城一绝，尤其是那道鲟鱼八珍锅，又香又鲜，当真是绕口三日，余味不绝……”

　　她们家？

　　等等。

　　江抒打断她：“你是说，那云香楼是咱们家开的？”

　　“不是咱们家，是你们家。”叶池挽纠正道。

　　“我们家？”江抒疑似自己听错了。

　　叶池挽有些意外地道：“四姐姐，你不知道吗？这崇文门大街上十家最好的商号店铺，都是福王朱常洵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