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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送药 ...

  •   安归堂,门窗隐约透出屋内暖光,高木秧轻轻叩门。

      等了半天,无人应答,她端稳手中的药碗,又大力拍了拍门,朝里面道:“唐少卿,我来给你送药。”

      说完,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依然没有唐观的回应。

      不会睡着了吧?哪有人睡觉不灭灯呢?她悄悄推门,开出一条缝,窥视屋内。

      只见唐观衣衫不整,弓着身子侧躺在床上,脸正好对着门,透着异常的红润,表情十分痛苦。她连忙闯进屋,将药碗放在桌上,到床边蹲下身,伸手去探唐观的额头。

      高木秧生性体寒,手脚常年冰冷,唐观浑身发烫,被她的手触碰,瞬间像溺水者揪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双手去抓,完全将受伤的胳膊抛掷脑后。

      伤口被扯到,钻心的疼痛传来,浑沌中,唐观似乎看见日夜牵动他心弦之人,此刻与他咫尺之遥,正满眼担心地抚摸他的脸。

      “秧秧,为什么?”

      他意识不清,气息游移,攥紧她的手,眼底有些湿润,水汪汪的,像被丢弃的家犬,祈求主人的怜悯。

      唐观这句话没头没尾,高木秧却清楚他在问什么。

      只是,她不知从何答起,追根究底,不过是她爱自己胜过爱他。

      高木秧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去了屋山馆。南田御还未歇下,听她说唐观有发热之兆,连忙随她去往安归堂。

      进了门,唐观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南田御拨开他的衣服,发现伤处仍在流血,他只好给唐观又上了一遍金疮药,仔细包好伤口,做好这些后,才转向一脸担忧的高木秧。

      “唐少卿是伤口肿疡以致身子发热,高姑娘有按鄙人开的方子抓药回来吗?”

      高木秧本杵在一边,闻言连忙去端桌上的药,回道:“我都熬好了。”

      “辛苦高姑娘,此药有清热功效,待少卿服下,发发汗。再以凉水打湿毛巾,敷于额头,不断更换,可助降热。”南田御接过药,“鄙人今夜在此照顾唐少卿,高姑娘回去歇息吧。”

      她身为唐观的下属,哪能麻烦作为大唐藩客的倭国大使来照顾他?

      高木秧连连摆手:“不不不,南田大使所言我都记住了,我来照顾就行。”

      本以为南田御会和她推脱一番,谁知道他竟直接将药碗递还给她,起身就走了。

      “那便麻烦高姑娘了,鄙人告退。”

      高木秧端着碗,看着南田御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去的背影,嘴角抽动。

      合着这倭人搁这儿跟她假客套呢?

      罢了,药都快放凉了,先顾着病秧子吧。

      高木秧一手端碗,一手将唐观从床上扶起来。她坐在床上,让唐观顺势靠在她身上。唐观整个人都是热的,神志不清,在她怀里哼了两声,她将勺子喂到他嘴边,轻声唤他。

      “唐观,张嘴喝药。”

      唐观双唇微微张,一勺药喂进去,洒了半勺。淡黄的药液顺着他的嘴边流到脖颈,沾湿了胸前的白色里衣。

      照这么喝,得再熬两碗灌下去才够治病的。

      无奈,高木秧放下碗,扶着唐观靠在床里侧墙上,自己半跪在床上,一只手虎口收拢,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用盛药的勺子抵着他的下牙,迫使唐观张大嘴,将药全数灌了进去。

      然而,药刚进嘴,唐观剧烈咳嗽,药液全数喷到了她脸上。

      “咳、咳、咳…”

      唐观终于睁开眼,呛到清醒过来。他抿了抿嘴,喉间苦涩的药味让他眉头紧蹙,抬眼便看到脸上带着水珠的高木秧,稍加思索就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谁教的你这么给人喂药?”

      高木秧抬手抹去脸上的药,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不跟病人计较”,敛去怒气,端过碗递给他。

      “属下自学成才,唐少卿既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下吧。”

      唐观瞅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下次直接叫醒我,不必瞎折腾。”他单手接过碗,将勺撇到一边,仰头将一口饮尽,动作干净利落。

      “喏,给”

      高木秧站在床边,冲他摊开手,不知从哪儿扒拉出一颗糖。

      她记得,唐观嗜甜怕苦,有次他和她饮茶,因不知她点的是莲心茶,接过茶刚入口,就连忙塞了两口糕点去压嘴里的苦味。当时她还打趣,难不成他是哪家府中不能吃苦的贵公子?

      谁知最后一语成谶。

      唐观推开她的手,摇头,直直看着她道:“如今我吃得苦。”

      “不吃算了。”高木秧把糖收回,借着收拾碗和床铺的动作回避他的视线。

      “为何和岐世子去了这么久,善花王后怎么说?”

      他病得不轻,还没忘关心正事。高木秧回道:“王后约唐少卿三日后见,对了,我没向她提发现羽毛之事。”

      “嗯,做得好。”唐观先是肯定了她,而后状若不经意又问了一句,“你与扶余岐貌似彼此熟稔?”

      “和义慈世子比的话,确实与他相处多些。”高木秧将床整理好,端着碗边往外走,“我先去打盆冷水,等会再说。”

      等她回来,唐观还是维持先前靠着墙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木秧放下盆,捞出浸在水中的毛巾,胡乱拧干后走过去。“南田大使让我给你额头敷上湿毛巾,快躺下吧。”

      闻言,唐观纹丝不动,眸若寒星,只静静盯着她。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关于扶余岐,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唐观身上散发着热气,加之屋内暑气残留,高木秧后背微微冒汗,一天忙前忙后,又热又累,被他审犯人似的冰冷语气一问,顿觉烦躁。

      她将毛巾扔回盆里,水飞溅出来。“唐少卿想知道什么?”

      “罢了。”

      唐观敛眉,躺了下去,阖上双眼。

      什么叫罢了?!高木秧气得眼冒金星,只恨自己不敢将他一把从床上薅起来起来质问。

      是她罢了才对,看他受伤加生病,不和他计较罢了!

      她再次捞起盆里的毛巾拧干,折了两道,跪坐在床边,将湿毛巾压在唐观额上,没再说话。做完这些,高木秧转过来,瘫坐在地上,背靠床板,头后仰,后脑勺抵在床上,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身后传来唐观均匀的呼吸声,她强撑困意,一遍遍替他更换湿毛巾。不知过了多久,唐观身子终于不再发热,高木秧也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翌日,日光裹着鸟鸣侵袭进屋。

      屋外似乎又传来交谈声,高木秧扭着身子,不情愿地睁开眼,坐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环顾一周,不见唐观。

      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出屋,刺眼的光让她不自觉眯起眼,院中四人围坐在石桌旁,听见开门声都朝她看过来。

      扶余岐率先和她招手:“师傅,你终于醒了。”

      南田御礼貌冲她颔首,扶余义慈含笑道:“高姑娘昨夜照顾唐少卿辛苦了。”

      高木秧还迷糊着,搞不清状况,不明白这些人聚在院中要做什么,第一反应是望向唐观。

      相较昨日,唐观的脸色有所好转,虽依旧唇色惨白,但明显有精神很多。他换下了官服,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常服穿在身上,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

      “去洗把脸再过来。”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对下属的口吻。

      “好的。”高木秧领命,欠身向其他人告退。

      待她走后,南田御继续传译:“唐少卿,大世子方说,泗沘各旅店驿馆都已经盘查过,未见可疑之人。此外,大世子尚未禀告王上羽毛之事,还请少卿定夺。”

      唐观听罢,不置可否,只摇头道:“等我的译语来了,我们再谈。”

      南田御将此话传达给扶余义慈,他虽觉得没必要,由南田御做媒介,虽繁琐些,三人也能沟通,但还是顺从唐观,只朝屋内张望了两眼。

      一旁的扶余岐则是伸长了脖子,期盼自己师傅早点过来。他倭语一窍不通,对多数汉语也是不解其意,大哥不说百济语,他根本掺和不进去另外三人的对话。

      唐观发现了扶余岐的心不在焉,问道:“岐世子今日来是?”

      扶余义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高姑娘来,唐少卿自然就知道了。”

      说话间,高木秧洗漱归来。她只用清水洗了脸,凌乱的头发梳顺后,随意用根簪子盘起,面容姣好,杏眸明亮。

      她径直走到唐观身边,用手探了探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感觉没什么差异,放下心来,这才看向扶余岐和扶余义慈。

      “两位世子来找唐少卿有何事?”

      扶余义慈将唐观脸上的错愕尽收眼底,似乎对方并未料想到高木秧会当众作此亲密举动。

      “我的事已由南田大使知会唐少卿,高姑娘还是赶紧把岐弟来意传译给少卿吧。”

      高木秧视线投向扶余岐,他挠挠头,憨憨答道:“师傅,昨日不是说好了,要我陪你去扶苏山城吗?”

      若不是碍于其他人在,她真想狠狠敲他的脑门,何时说今日要去了?一天天的没有正事儿!

      唐观将眼中情绪隐去,挑眉,高木秧接收到他无声的疑问,道:“岐世子以为属下要去画扶苏山城舆图,来给我帮忙。不过属下的差事不着急,紧着唐少卿的事先办,有什么需要我传译的?”

      她这边说着,南田御也在给扶余义慈传译,扶余义慈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自己昨日的提醒她还是听进去了。

      “鸿胪寺的差事自然也要紧,无妨,我与义慈世子也随你们去山城,画图传译两不误。”唐观看向南田御,“至于南田大使,如今贼人未捉拿在案,汉书苑戒卫森严,且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吧。”

      南田御与扶余义慈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唐观会这样安排。

      扶余义慈欲说些什么,但看到到唐观眼神坚毅,并非有与他们商量的意思,又将话吞了回去。南田御倒没什么反应,只拱手道:“鄙人正欲安心在汉学堂畅读几册书籍,多谢唐少卿成全。”

      扶余岐等急了,拉拉高木秧衣角问道:“师傅,咱们什么时候动身?他们聊完了吗?”

      高木秧撇过头去,不愿搭理他,一想到今天既要动脑动嘴传译,又要动眼动手作画,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唉,做唐观的下属简直比长安街上的驴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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