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目》阶畔

1、第 1 章

　　《不目》

　　“滚，你们俩都给我滚！”

　　婴儿应该是没有记忆的，可是我却如此清晰的记下了那个雨夜，在母亲的襁褓之中，父亲向怀抱着我的母亲掷来手边放着的水壶，幸好水是凉的，要不然代替母亲额头的疤痕的，就将是丑陋的烫伤痕迹……

　　这便是我童年最初的记忆，之后有关于母亲如何带我来到这个城市，如何独自一人抚养我长大，我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关于我记忆中最真实的触感，就是那个雨夜，母亲带我跑出家门时，蹲在路边嚎啕的哭泣，滴在我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泪水、还是父亲刚才掷出的水壶中洒在母亲脸上的凉水······

　　（一）

　　我，苏瞳，自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两只眼睛瞳孔的颜色就不一样，一只是和平常人一样的棕色，也不完全一样，我瞳孔的棕色似乎更浅一点，应该是所谓的琥珀色吧，原谅我没见过真的琥珀，不能准确的形容。而另一只，确实宛如暴雨倾盆前天空的颜色，那压抑的，沉重的灰色······

　　这一生，似乎从我踏足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对我写满了不幸，父亲的抛弃，周边人的歧视与嘲笑，我早就习惯，或者换句话说，我早就习惯了这命中注定的不幸。

　　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每当别人问起她我是否生了什么病的时候，她都要矢口否认：

　　“他只是眼睛的颜色有点独特而已，别的根本没什么影响。”

　　母亲说的是事实，可是每当别人放下戒心看向我那灰色的瞳孔时，却又很快露出了恐惧某种未知事物的表情，转头移开视线，露出尴尬的微笑，与我母亲快速的道别之后，转身离开，如果他们身边还有同伴，甚至还会说几句怜惜或是鄙夷的话，而从小听力就超群的我，都会默不作声，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

　　这样的我，还是考上了大学，毕竟顶着这只不平凡的眼睛，我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平凡的隐藏自己，我梳着长长的刘海，挡住自己的眼睛，头发有时候确实会遮挡视线，可我早就习惯了，毕竟这个世界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值得我仔细去观察的东西。

　　报道第一天，不喜欢人多的我，早早来到了学院门口报道，负责报道的学长学姐似乎在传看什么东西，一阵嬉戏吵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已经站在了他们的报道桌前，是啊，我除了那只眼睛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更别提什么存在感了，存在感对我来说是一种可怕的却又奢侈的东西。

　　“喂，有同学过来了，你们快点干活！”刚才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的一个学长从角落里发出一身低吼，刚才还一团纷乱的众人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把刚才传看的东西随手放着了学生档案的第一页，轻轻的一瞥，我清楚的看见了那是我的档案，彩色的照片，清晰的印着我那双异色的瞳孔····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瞳。”

　　“好的，请稍等一下····”等级的学姐刚要去翻那些文件。

　　“不用找了，就是最上面的那份。”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学姐要去翻动文件的手，在空气中停顿·····

　　半晌，她回过头尴尬的对我笑着，

　　“同学，能不能把刘海撩开一下呢，我们要核对一下是不是本人的。”

　　我没有反驳，撩开了刘海，看着面前正在盯着我看的学长学姐们，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上挑，做出一个自认为无所谓的微笑。

　　没有人回应我的微笑，学姐磕巴着说出本应该记得很熟练的有关于报道流程的话，她的目光再也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只是是不是投过来一些躲闪的视线，我抬头看向之前那些看着我的档案嬉笑的众人，没有人说话，他们都低头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只是其中一个看起来腼腆的学姐脸上带着一抹交织着惭愧与尴尬的绯红。

　　我接过学姐递过来的报道材料，转身要离开，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同学，你知道宿舍位置吗？我带你去。”说话的人跑过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是刚才那个对着众人发号施令的学长。

　　“好，辛苦学长了。”我转过头，看着他，用嘴角向上弯曲的弧度回应他的微笑，这发自内心的假笑，我不记得自己对着镜子过多少遍，微笑的时候眯起双眼，留下的只是一双看不透颜色的瞳孔和僵硬的嘴角······

　　“对不起,我为刚才他们的行为道歉。”学长拎着我的行李走在旁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头微微低着,眼神中写着一丝歉意，就好像刚刚议论我的人是他一样。

　　“没关系，我并没有介意。”我如实回答，我并没有介意过这种事情，如果曾经有过，也是很小的时候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事情，我已经习以为常。

　　到了宿舍，学长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主动将我带到了房间里，他什么时候记下来我的房间号码的,我带着一丝疑惑,把随身的背包放在我自己的桌子上，我环顾了一下宿舍，宿舍环境很好，是四人间的上床下桌的配置，但是现在门口上的室友人员表上却只写了两个名字，其实想想就能知道原因，可能谁也不愿意节约每年几百的费用在一个南方成熟住一个没有空调的房间，可能整个学院的新生只有我和那另一个室友愿意。

　　简单看过宿舍，我刚想开口问他是如何知道我宿舍房间号的,却被一阵纷乱的敲门声打断。

　　“诶呀，哥, 我说刚才学院门口怎么没看到你, 原来躲到这里来啦!"

　　一个无论是打扮还是长相都称得上是帅气的男子，倚着宿舍的门框站着,带着一脸坏笑看着站在宿舍中间的学长,听见他对学长亲昵的称呼，我一时之间有一点不知所措，“哥”这种字眼，无论是作为家人之间，还是朋友之间，我似乎从来没有对别人喊出口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转身背对过他们，打开背包收拾那些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

　　“言逾明，我说过在学校里叫我的名字的。"学长走向他,接过了他手中拎着的行李。

　　没有了行李的束缚, 那人一下子跳到了我的旁边。

　　“你好，我叫言逾明, 是这家伙的弟弟! 看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室友啦!” 言逾明双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可是明明是夏末的九月，我却没有从薄薄的衣物感受到言逾明掌心传来的热量,相反，他的手凉得让人打颤。

　　"你好，我叫苏瞳。” 面对别人难得的主动热情，我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我对他回以微笑，我尽量眯着眼睛笑, 不想让他察觉到我的异常，或许换句话说，我不想吓到这个对我如此热情的新室友, 无论他的热情是出于何种目的。

　　可是，言逾明似乎从我半眯的眼皮后看到了我隐藏的秘密，他愣了几秒,笑容在脸上僵持,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自然坐在我的椅子上，很自然的搂过我的腰,指着站在房间中间的学长说:

　　“苏瞳，这个家伙是我哥哦,是个相当过分的家伙哦,明明说好今天要迎接我报道的，没想到却先跑到了宿舍送你了……"

　　言逾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可是从他搂着我的腰部的力气来看，他的笑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感觉他的手指好像要扣到我的肉里,我一扭身赶紧挣开了他的手臂,看着依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学长,我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圆场,这是我第一次夹在两个人中间,第一次处理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于独来独往的我来说,这仿佛是一场可笑的噩梦,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本能之中,我还是说出了那些左右逢缘的圆场的话。

　　“你哥刚才说，要在宿舍等你, 给你一个惊喜，正好我们一个寝室, 他就带我过来了，是不是啊学长 ?" 我向学长眨着眼睛，示意他给出肯定的答案,学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寝室,言逾明站起来跟了上去。

　　“真的吗? 哥? 既然你这么有心, 那我就不把你的秘密告诉刚才这位小哥了啊, 哥, 慢走不送啊 ~" 言逾明站在门口, 对着学长离去的背影喊着, 虽然我并没有听懂他说话的意思, 但我知道, 这和我没有关系，我转过身打算继续收拾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喂，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小哥。”言逾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起传来的还有他掌心的凉意,他的手抵在我的后背中央。

　　"叫我苏瞳就好。"我的语气冷淡下来，看来这个看似热情的室友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我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恶意，但是我也不愿意一直装作一个老好人。

　　“别那么冷淡啊。”言逾明绕到我的面前，他好像和我一边高，此时此刻，我的眼睛正直视着他的瞳孔，而他似乎也正端详着我。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直视他的脸，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染着金发的帅气男子，可是现在才看清他的脸，一对显得过于秀气的桃花眼在他那微蹙的精致剑眉下显得格外出挑，瘦削的下颌线搭配着下巴的轮廓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如果硬要找什么茬的话，可能就是他的鼻子有点像是女性，没有过于明显的高度和线条，可是这样的鼻子确然他的脸多了一点点柔美，果然，不是和我一个世界的人

　　“要远离他。”我的心里默默念着，我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在人群中隐藏自己，不是躲在角落，躲在角落独自一人会成为被霸凌和排挤的对象，这是我从生活总积累的经验，我要做的是，把自己藏着那些不显眼的人群里，和言逾明这种人呆在一起，显然是违反了我的生存法则……正这样想着，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

　　“喂,你干嘛!” 言逾明突然伸手撩起我的刘海,吓了一跳的我伸手打开他附在我脸上的手掌。

　　“别那么激动啊。”言逾明甩了甩刚才被我打到的右手。

　　“我只是感觉，你把刘海撩上去更好看一点。"

　　“哈 ?" 我不明所以的皱眉。

　　“莫名其妙……”我转过去，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什么多余的沟通。

　　“嘭 !”突然的,言逾明从背后抱住我, 手附在我的胸口，他的手似乎比刚才还要冰凉，可是我知道,是我的身体由于着突入其来的身体接触变得炽热。

　　"你做什么!”我还没有说完,耳边传来了一阵潮湿的呼气,言逾明的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垂。

　　"如果喜欢我哥的话，光有那双眼睛是不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