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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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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会死的,李决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后,并没有过多介怀于死亡。
但当他真正咽下最后一口气,脑海中却闪过许多人的脸。
将他藏于枯井后被杀害的母妃,躺在棺材里一尸三命的吴婶娘,结识于江湖却死在大启城内的公孙奕......
这几十年,他愧对许多的人,他不敢停下,不敢不励精图治,百姓、文人虽多称赞自己,但这一路上,若说自己何时有过燕燕居息的日子,便只大仇得报后宴请功臣那日。
没有歌舞,没有侍从,席间皆是与他同袍多年,一路随他从徐州起兵至大启的亲信,喝的也不是琼浆玉液,而是军中人常常能喝到的糟烧。
李决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什么。
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所谓极乐世界,原来就是自己此生最快乐的那日。
他看清了宴席上的所有人。
他看见在众人的推挤下,那位耿直粗犷的葛大将军,为了缓解与冷先生的矛盾,瞧准时机,端着一整坛糟烧,欲起身前往冷先生处赔礼道歉。
他看见冷如闻早瞧见葛达要起不起的模样,整理衣衫起身向自己和荀显各行一礼后离开了宴席。
他看见葛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一口饮尽糟烧,又哈哈大笑两声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他看见席间众人只停顿了几秒,便又转头相互饮酒作乐。
他看见荀显端着酒杯朝着独自喝闷酒的葛达走去......
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葛达之类将士,大都是平民子弟出身,重情重义,性格憨厚老实。冷如闻是荀显派至徐州的,为人冷静,计谋手段狠辣,不计后果。
这一路两人矛盾不断。
他知道今日荀显高兴,所以并没有多劝,荀显喝多后,他还将荀显留在文和殿中休息。
之后便是荀显府中下人来报,荀意遇刺身亡。
荀叔已经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孩子,唯一的女儿也将在今日......
不行!
李决看着一步步走向葛达的荀显。
不行!不要过去!
李决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快速冲过去,
想伸手阻拦,不让荀显再往前去。
而双手却仿佛缠挂着千斤沉石,无法向前。
还差一点......
回府!快回府!
李决用尽全力伸手去够近在眼前的荀显,他好像听到了双手处缠绕锁链断裂的声音。
碰到了,他碰到了。
“荀叔......”
李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荀显端着酒杯,转过身,看见李决,笑着问道:“怎么了?”
李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已无刚才的那般束缚,而自己的这身衣物!也只是寻常的衫袍。
他猛地抬头,看见荀显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不是将死之相,也不是鬓间两白。
“荀叔”他不敢相信,又开口叫了一声。
“嗯”
李决看着荀显,确定了这一声真真的是在回应他。
我又重新回到人间了吗?
竟是十年前的人间。
“怎么了?”荀显见李决怔怔的站着,似乎有些茫然失措,问到。
李决不敢表现得太过惊愕,恐生事端,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困惑。
“怎么不见荀意?”
今日宴会,在座大都携带女眷,上一世,李决并未多问,只以为荀意对自己仍有恨意,故不出现。
如今看来,似乎是有人故意插圈弄套。
“小意今日风寒加重,我出门后,她便去歇下了。”
荀显知荀意还未迈过当年的坎,这几年风云变动,大启城并不安全,将她一人留在杭州老家,实属无奈之举。
如今天下已定,荀意写信说要回大启,赶了几日路,不想却受了风寒,荀显想着女儿赶路辛苦,也未多去打扰,请了郎中,嘱咐荀意喝完药再休息后便出门赴宴了。
“我与小意多年未见,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李决回忆了一下,十年前自己身边的暗卫应是叫林寂:“林寂,你去太医署找一位叫陈斟何的医正,带着他一起去荀大人府上看看。”
荀显听到陈斟何,微微一颤,有些疑惑李决怎会知晓此人,但又立刻恢复神色朝李决一拜:“多谢陛下。”
卫国公府。
荀显如今是朝堂上唯一的一位国公,住的却仍是之前的荀府宅院。
林寂带着从太医署寻来的陈斟何,向管家表明身份缘由后,便随着管家去往南苑。
“我们姑娘今日休息得早,说是喝了药想要好好睡上一觉,把身边的下人也都打发走了。”丁管家一边引路,一边说道,“下人们担心打扰姑娘,就只留了几人在南苑外。”
怪不得一路走来,如此安静。
“啪!”
突然从前方房间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不好!
林寂赶忙飞身上前踹开房门,瞧见屋内男人正欲拔出刺入女人腹部处的凶器。
“放开她!”林寂抽出腰间长剑,向男人攻去。
屋外,丁管家瞧见情况不对,立刻大喊
“快来人!有刺客!”
“太医!太医!”
段以恒看着朝自己刺来的长剑,不得已放下怀中昏死过去的荀意,与来人打斗起来。
他担心荀意伤势,不慎被林寂的长剑刺伤左肩,又听见屋外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人,不敢继续与林寂纠缠,边战边退,朝着太医大喊一声,“她中毒了!”
转身跳窗逃去。
林寂见状立刻收剑追去。
陈斟何本欲先拔出匕首,处理腹部伤势。听到那人说中毒,不敢耽误,快速将伤口止血后,开始诊脉。
“太医,我们姑娘情况如何?”
丁管家虽经历过风雨,见此情景着实胆颤,大人只有姑娘了。他稳住心神,赶紧打发下人去告知国公,又见太医起身似乎在找寻什么,便立刻上前问到。
“碎片!”
陈斟何看到了书案下摔碎的瓷片。
这位姑娘呼吸微弱,常人三息她却只吐露一息,脉搏跳动却是正常。
如此怪异,当是中毒无疑。
陈斟何捡起碎片,细细检验瓷片上残留的药物。
林寂追到了泰安宫附近,却失去了刺客踪迹。不敢耽误,立刻入宫向陛下复命。
宴会上,葛达见陛下与荀大人一同寻他,倍感压力。
陛下与冷如闻皆是荀大人门生,此后的官场之路,可谓艰难啊。葛达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溜之大吉,却见陛下暗卫林寂神情紧张,匆匆来报。
“参见陛下。”林寂抱剑单膝跪地。
李决嗅见林寂周身隐约携带的血腥味,瞬间心头一紧。
“出事了?”李决有些害怕,害怕还是没能阻止,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属下与陈太医到国公府上时,正遇刺客行刺荀娘子......”
荀显听见刺客二字,骤然起立,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赶紧回府中去,适逢府内下人驾着马车仓皇赶到,荀显上车后,转头朝李决匆匆一拜。
李决摆手:“荀叔快去。”
事情发生突然,原本热闹喧哗的宴会,随着荀显的匆匆离去,突然安静下来。李决遣散众人后,细细询问林寂事情经过。
“是那刺客说的荀姑娘中毒了?”李决问到。
“是。”
似乎哪里不对。
段以恒行刺后,为何突然说荀意中毒?
李决又问到:“你进去时,瞧见那人行刺了吗?”
林寂一顿,他听见响动冲进屋内时,看见的是刺客正欲拔出匕首,屋内并无他人,他便以为是刺客行刺......
“你追那人,追至何处?”
“宣阳门以东,不过5里。”
那是太医署附近。难道太医令这时便将段以恒藏于太医署了吗?
若真如此,李决想到,上一世自己天真的以为,早将宫内那股阉党势力肃清干净。却不想他人竟能隐忍十年,徐徐图之。
而如今,阉党名单早已深深印在脑中,这一世,是否能有所不同?
......
陈斟何在等荀显赶回府中。
他父亲与荀显是旧识,父亲常说,荀大人是个人人都称赞,都想与之结交的好人。如今大人唯一的女儿身中剧毒,他虽已查明是何毒药,解毒过程凶险万分,必须告知大人,由大人决定。
荀显下了马车,解开披风朝小厮一扔,快步跑向荀意屋中。
“大人回来了!”
陈斟何见荀显赶来,起身下跪。
“陈太医不必多礼,小女情况如何?”荀显看见荀意躺在榻上,腹部匕首已被拔出,人却是还未醒。
明明出门前,小意还是好好的,还提醒他夜间回家冷,要记得穿披风。
“荀娘子虽受外伤,但此伤并不致命。”陈斟何回到,“真正致命的,是荀娘子中的毒。”
荀显一惊。
“毒?”
“荀娘子中的是胡蔓藤,此毒难以察觉,毒发后呼吸微弱,脉搏却是正常。若非那刺客提醒,我若将注意力只放在娘子外伤上,怕是早已耽误娘子性命。”
陈斟何对自己未能及时察觉感到羞愧,但如今情形,若是自己先泄了气,患者亲人更该如何。
“如何解毒?”荀显擦拭了下眼泪问道。
“荀大人,胡蔓藤破积拔毒,是毒药亦是解药。若要解毒,剂量须得分毫不差,若是多了一丝一毫,便是即刻毙命。”
“若是不解此毒,小女还有多久?”
“荀娘子一刻钟前,一息是常人三息,而今一息是常人五息。若不解毒,怕是撑不过今夜。”
荀显未有太多考虑,再拖一刻荀意便多一分危险。
“陈太医医术高超,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