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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是第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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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柏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什么不好?”苦涩上泛。
他其实并没有很直白——对吧?
季之漾眼巴巴,皱眉解释:“我们说出来吃苦,实际出来喝咖啡。唔,虽然咖啡是挺苦。但把曾导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再次惊叹于季之漾的脑回路,陆柏川放下杯子,提起的心也轻轻落下。
他懒得搭理。
歇也歇了,喝也喝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干了。这时候说好不好,何必呢?
可季之漾不这么想。他猛地直起身,对着手里的空杯内疚片刻,看看陆柏川躺得理直气壮,还是躺了回去。
一下换了话术:“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下次我请!”语气略有些落寞,“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一下真把钱全交出去了,还得是你聪明。”
陆柏川不置可否。
很突然的,他懒懒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屈指在季之漾额头上弹了一下。
两个人都是一呆。
周围低语声细碎,一台咖啡机偶尔嗡嗡作响。就这样,两杯咖啡再端上吧台,陆柏川抢在季之漾前面开口。
他面不改色:“刚刚有只蚊子。”
“噢噢噢噢……那你为什么要用手弹?我们打蚊子都是用巴掌——不行,那像你扇我。”季之漾纠结再三,“你做的对。”
收到肯定的陆柏川笑不太出来。
一是因为好像他做什么,季之漾总能想出词夸,再这么下去,会膨胀自满。
二则,他怎么会这么失态?
墙上时钟慢慢转向下班高峰的点。眼见着路上行人渐多,陆柏川最后一眼留恋这间没有任何亮点的咖啡店,对季之漾说:“回去吧。”
过得再苦也没苦过钱。不知道这点私房钱能花多久。花完了呢?
至少现在曾东来还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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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方向感都不是很好,现在还没了手机,季之漾找了几次路人询问。
有意思的是一个小孩,瘦瘦干干,看着还是初中生,但好像不上学,牵着一条看着比他还壮实不少的大黑狗在溜。
他定定不理睬,季之漾以为他是聋哑人,先一声道歉,又手舞足蹈比划,最后彻底放弃:“算了,你不知道的话我们再问问。”
小孩直接别开眼,看向陆柏川,手指了个方向,说道:“往那。”大黑狗拽着他离开。
尽管陆柏川对这个小插曲不以为然,季之漾却是颇有微词。
“为什么他不理我?”
“为什么他理你?”
“我刚刚明明很有礼貌吧?”
……
听他唠叨一路,陆柏川心想,或许就是因为你话太多。但陆柏川还是句句回应,以“可能被你帅得说不出话了”作结。
这种随手拈来的虚情假意,陆柏川从小听得耳朵生茧。
却不知怎么,哄得季之漾心花怒放。
他好像开屏的孔雀,扬了一路的尾巴。脚尖都得踮起在走。
快乐也会传递。
走回去,房门关着。季之漾还想着这件事,和陆柏川提及:“下次换你去问路,我再开口,看看他们会不会被你帅到说不出话,怎么样?”
幼稚。
陆柏川扑哧一笑。他正准备开口,屋里蹦出一声脏话。
“***!”曾东来在打电话。
“你导演还是我是?我们不都说好了这么来写,你现在说憋不出来,还要拖……好不容易拉了点投资我,哪有钱继续拖下去……”
季之漾的手僵在门上,陆柏川握住,拉着他走远,劝道:“我们过会再回来。”
这是他一贯逃避吵架的方法。
脚步声渐响,一步一步,他们在走。
突然,门又从里面推开。
曾东来刚挂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见状,他眉头拧成了“川”字,点点头道:“回来了。”
季之漾反倒在笑,好似刚才那一切都没听到一样,声音依旧活力:“对啊,回来吃完饭了!曾导曾导,晚上吃什么?”
他想岔开话题,曾东来偏偏更加直白:“你们都听到了吧?”
空调经过修理,略有些效果,时不时发挥功效,呼出些冷。吹凉身上的汗。
曾东来说:“事情大概就是个这么事情。剧本到现在好没好,投资……不能说完全到位。我也不想卖情怀,剧组挺穷的,但我不想你们走。”
如陆柏川所预料那样。
曾东来格外坦然,从没有过的严肃态度。
他补充道:“当然,薪酬方面会按照合同来,我绝不拖欠工资的哈。”
他给的少,把学费单位换成人民币,勉勉强强够陆柏川读一年。陆柏川本身也不是为了这个。
不自觉看向季之漾,显然他同样不是。
“哦,那就行。”季之漾调侃,“没事,导演我支持你。你到时候记得给钱就行,别让我忙活半天一分那不回家就行。那样会被我爸妈笑的。”
。这是重点?
物质似乎总站在理想的对立面。饥肠辘辘的人从不把面包当成精神食粮。
都有点避而不谈这个沉重话题的意思。象牙塔里的学生不了解,社会上行走的人肩上太重。
嘻嘻哈哈打马虎眼过去,季之漾再度耿直:“那剧本呢?刚刚是不是说剧本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要演什么,都是一头雾水。
曾东来想了想,先说:“还好吧,故事大纲都定下了,就是一些细节……”他拉两个人坐下,先喝了口水。
“故事是这样的哈:偏远的小镇突发一场命案,尸体在建筑工地的土下发臭,挖出时,全身上下都是砍伤,一时间嘛,人心惶惶……”
从行凶的手段和抛尸地点来看,警方推测系仇杀,凶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残忍,有力。然而不符合现状的是,在这个小镇,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如果排除凶手远赴作案的可能,小镇没有几个可以怀疑的对象。
曾东来提到了两个主角——小河和小江是镇上少有的青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门对门。
“小河是个哑巴,从小不会说话,备受欺凌。小江一直在他身边保护。在外人眼中,小河心善,乖孩子,小江就有点虎,碰上事,头铁直莽……别的小伙子读完初中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小江身体健全,就是不走……”
相较于其他不好好读书的不良少年,小河和小江,一个身体残缺,文弱书生;一个话多无脑,阳光少年。除了这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显得怪异,怎么都怀疑不到他们头上……
听到这,季之漾抢答:“凶手是小河?小江负责埋尸?”
曾东来一拍手:“啊对!故事简单吧?咱不转搞悬疑哈……但这不是我想要探讨的。”
季之漾思索片刻又问:“那小江和小河是什么关系?爱人?名字起得倒像哥哥弟弟。”
“背叛者。”
曾东来含糊一句,陆柏川诧异望向他,不明所以。等季之漾再问,他却沉默不语。
良久,曾东来说:“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了。我不喜欢开始就把故事定的太死。杨云改的几版剧本,完整是完整,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部分,我觉得应该是你们来填。”
由于曾东来团队过小,被提名之前非常小众地进行自己的创作,他拍电影的模式,属于是众所不周知。此前只有一些风声流出,说他拍电影爱扣细节,一遍遍喊卡重来,具体内情不知。
而今他坦白:“……哪怕已经拍到一半,烧不起钱,该改的剧本要改,该补的细节要拍,绝不可能马虎!”
所以演员先到位,剧本还在并进。这样也为省点经费。
季之漾嘶声,尽量往自己专业上靠:“那根据人物性格来,我演阳光小江?”
又是审视的目光。曾东来嘴角绷着,脸上的细纹僵硬几条线。他来回打量,摸摸下巴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把事情定得太死,小伙子。”
绷不住,他脸上再度恢复嬉皮笑脸:“一开始是这样想的,这不整好你话多,他话少,灵感就这么来的。但是吧……嘶——反差你懂吗?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意思是他们演的角色可以和性子完全反着来。
不着调的疯子。
陆柏川尽量控制面部表情,没把嘴角压下。
难为季之漾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一瞥,扯了扯陆柏川的衣角。
他问曾东来接下来大致的安排,不等回答,旋即捂着肚子直叹气:饿!饿!饿!
“催催催,少催魂!”曾东来似乎极具方言天赋,迅速融入,卖弄两声今天刚听来的方言,骂骂咧咧去觅食。有如雌鸟外出,为嗷嗷待哺的孩子觅食。
等人走远,季之漾讪讪道:“我们搞艺术的可能是有点怪,习惯就好。”
这话听着不舒坦,好像一下在三个人之间分清了界限。
难道商业成品还可以和学生作品混为一谈?
陆柏川故意重复:“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他听自己的声音,觉得陌生。
“啊?我们每次排作业是这样的。开始一个草本,排完就……”季之漾尝试寻找精准的形容词,又放弃,“天马行空吧……”
他显然没把陆柏川态度放在心上,还在安慰,拍了拍陆柏川的肩,模仿曾东来语气道:
“一切皆有可能啊,小伙子。加油干就行了!别把自己定的太死——”
觉得好笑,陆柏川想问他你多大我多大?弟弟。
他心里攒了口气,一下竟被季之漾传染,幼稚地去捂嘴。
季之漾急忙躲闪逃窜,满屋地跑,脚下大跨步,不时扭头扮鬼脸。
脚下定定,陆柏川只有眼睛跟着他转,瞄准时机——
扑通!
他一个飞扑把人摁在了地上,满身的灰尘。却只在得意,自满于这一出其不意的动作?
愣愣对视,季之漾一个翻身压上,憋不住,伏在陆柏川身上笑。
“哼哼!”他直不起腰,还要威胁,呼呼滚到一旁,边说:“你好幼稚啊,陆柏川!”
到底谁更幼稚?
陆柏川下意识反驳。然而大脑放空,再反应过来,恍惚第一次对自己年龄有了实感——整个人俨然白长两年,和季之漾同岁。
胸腔起伏,他缓着气,慢慢,又放慢。
他说:“你还是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
算了——
陆柏川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