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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洛正青微微一怔,放下筷子道:“可曾说是所为何事?”
      “没说,传话那人传完话便走了。”
      冯氏急忙催他:“老爷,既然是皇上召见,耽误不得。”
      洛正青只得换上朝服冠冕,匆匆地入宫去。
      待冯氏回到席间,其余人才重新动筷。没有了洛正青,这桌年夜饭的气氛更显诡异。
      洛姝帮冯氏斟了杯酒,自己则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母亲一年辛苦了!祝母亲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四季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正狼吞虎咽往往碗里扒拉菜的洛琼,听到洛姝的话,赶忙学着样子端起酒杯,只不过杯中是果饮子:“祝母亲福备箕畴,五福满盈,万事如意!”
      洛仪也端起酒杯,正欲开口,冯氏却打断了她:“洛仪,过了年你已十六,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你虽然成长于蛮夷之地,但总归是我洛府的姑娘,不可嫁得太低。前些时日,我与吏部周尚书的夫人聊天,她说她的大儿子正待婚配,话里话外对你十分满意,我想着这是一门好亲事,便就应了她,待过了正月,她便派人来提亲。”
      冯氏话毕,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息。
      洛仪空端了半晌的酒杯轻轻放下。
      冯氏继续道:“周家那孩子我见过,秉性率真,憨厚老实,不失为一个好夫婿。”
      “夫人!”翠竹大喝一声,吓得冯氏捂了胸口。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刘尚书家的长子先天痴傻,如今年过二十八,仍不会用箸吃饭,一日三餐要人喂进嘴里,以口啐父母,且他生性残暴,上一任妻子死得不明不白,坊间均传是被他活活打死的,您让我们姑娘嫁给他,岂不是把我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冯氏啪地拍了桌子,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李妈妈,给我掌嘴!”
      冯氏身后走上来一个老婆子,圆腰厚背,眼神恶狠,一把抓住翠竹的手臂,像狗熊抓鸡。
      洛仪淡淡地说道:“母亲,除夕夜,祖先等着看子孙和睦,阖家欢乐,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会对先祖不敬。”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幸好洛姝出面打了圆场,冯氏才让步,说道:“李妈妈先记着吧。”
      冯氏的视线再次转向洛仪,洛仪的神色始终自持。外面忽地来了一阵劲风,吹得窗牖响动。她稍稍缓和了语气,说道:“周家那孩子不是什么痴傻,只是心思单纯了些,至于说他打死上一任夫人,更是无稽之谈,他那夫人是重病不治而亡,你休要听信那些街角巷闻。”
      洛仪道:“多谢母亲替我操心,女儿自是相信母亲不会害我,只不过母亲有所不知,女儿自小痴迷佛理,近几年更甚,于婚嫁之事并无心意,待再年长些我便寻一处静庵修行,母亲怕是白白替我操心了。”
      冯氏大怒:“胡说!婚配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你说无心便无心!再说堂堂礼部侍郎的女儿当姑子,你让洛府的脸面往哪搁!当年你回府不过两月又搬了出去,该懂的礼数一点没学,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如今你已到了出嫁的年纪,若还是如此放诞无礼,出嫁之后在婆家失了礼数,丢的是我们洛府的脸面!你明日便搬回来,我让李妈妈教你,出嫁之前不许出府!好歹是我洛府的姑娘,不能像个荒野村姑。况且府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你住在外面,所有的要给你单独备一份,你父亲的俸禄养这么一大家子人本就拮据,你不想着替他分忧,还劳累府上额外给你填补,为人子女的孝道你娘是一点没教过你吗!”
      洛琼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洛姝也不好再插话。翠竹站在后面听得急了,但又怕自己再贸然开口,会给洛仪惹来麻烦,眼看着面上红温,柳眉蹙成了一团。
      洛仪神色不动,但一颗心却是凉了半截。
      洛府之内洛正青虽为一家之主,但府上大小事务是冯氏掌管,若冯氏下定决心要自己回府嫁人,洛正青必然装作稀里糊涂地应了,他不会为了自己的事与冯氏闹翻。
      她定了定神,柔声道:“我娘倒是教过我食不言,寝不语。母亲刚刚说了如此多的话,怕是要脾胃不和,我近日向大夫寻了一丸药,专治腕痞之症,晚些我让翠竹拿给李妈妈。”
      冯氏气笑了:“好一张伶牙俐齿,再不管教你真是要反了天!”
      “气大伤身,女儿不孝,先去祠堂候着了。”洛仪朝冯氏福身行礼,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翠竹和秋塘紧跟在她身后,翠竹小声道:“姑娘,怕是一会儿老爷回来,要问责的。”
      洛仪接过翠竹递给她的裘氅披上,笑着看她:“你知道还敢说那话!”
      “姑娘!那周定是什么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夫人竟然能黑着心应下这门亲事,她可以不喜欢姑娘,但不能害姑娘你啊!”
      “父母本就可以用子女之婚姻谋利。周尚书位高权重,周夫人也出自钟鼎之家,周家在京城基业深厚,若我嫁过去,彩礼自不必多说,日后两家之往来于洛府也大有裨益。再加之母亲她厌我,我过得不好,她自然乐意。”
      翠竹忧心道:“那怎么办?”
      洛仪笑了:“我娘说过,世界之大,天地之广,切不以一时一地一人而困,人生短短,肆意些。实在不行我们就跑,凭我的本事,保证你和秋塘饿不着。”
      至亥时,洛正青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老的宫人,洛正青颇为恭谦地请其入门。
      冯氏本已编排好一套话术状告洛仪,但见有外人,便一时不好开口。
      见洛仪不在屋内,洛正青心中已猜出个大概,他什么也没说,只让小厮将人寻回。
      冯氏与洛正青相伴多年,自然看出了洛正青的不寻常,便问道:“老爷,这位是?”
      那宫人笑呵呵地一张脸,行礼道:“老奴姓方,带皇上的旨意给二小姐。”
      洛正青解释道:“这是御前的方公公。”
      冯氏方恍然大悟,连忙还礼。
      方公公笑道:“恭喜夫人呐。”
      这一句话又将冯氏说得满头雾水,她看向洛正青,对方却是不发一言。
      洛仪刚进屋,就听洛正青说道:“跪下。”
      洛仪见他脸色难看,以为是冯氏已经告了状,不免心中悲凉,思忖着怕是逃不过一顿家法了。谁知屋内其他一众人等全部簌簌地跪地俯身,洛仪瞪大了双眼,不知是何情况。
      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礼部侍郎府次女洛氏,恪恭持顺,言容有责,秉性端淑,持恭淑慎。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兹指婚昱王正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洛仪趴着没动,仿佛是被吓到了,方公公出声道:“二姑娘,接旨吧。”
      洛仪方如梦初醒,连忙叩首:“洛仪接旨。”
      洛正青送走了方公公,步履阑珊地返回,行至前厅,冯氏已等在那里。她屏退了所有人,见洛正青进来,迎了上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会突然赐婚?”
      洛正青叹了口气:“宫里除夕宴,昱王请旨要的赐婚。”
      冯氏大为不解:“昱王怎会认识洛仪?”
      洛正青颇为无奈,默默地又叹了口气:“他不认识。只一句‘久闻洛氏之女乃天容之姿,仰慕已久’。”
      “这……荒唐了些。”
      洛正青道:“的确是荒唐,可他是昱王,即便荒唐,皇上也应了,所以才叫我入宫问话。”
      与皇家结亲本应是大大的喜事,可结亲的对象是昱王,便没人把这当作喜事了。昱王性格乖僻邪谬,又身有隐疾,娶了妻,夫妻二人共处一室,女方的存在便会戳到他的痛处,没准他脾气上来,打骂还好,弄出人命也并无不可能。
      洛正青坐在椅上,愁眉不展,冯氏施声宽慰道:“皇上既已下旨赐婚,我们只得顺应。这门婚事于洛府,于老爷您都不是坏事,反而益处颇多,至于洛仪……她成长于那种蛮荒之地,自是经历了许多,嫁进昱王府,也不会比她原来的日子苦过多少,日子嘛,过着过着就习惯了。而且夫家毕竟是皇家,荣耀是在的,她即便死在昱王府,也是光宗耀祖了。”
      洛正青盯着冯氏,一时无言,最后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你又何必如此。我知你心中有怨,不喜洛仪,所以当年同意她出府,以免你心烦。你安排她住进城南院落,人员嘈杂,与商贾比邻,对她的吃穿用度百般苛扣,我都知道,但为了让你舒心我从不过问。你疼爱元霜,我便将这桩婚事给了子慧。既已如此,你嘴上为何还不饶人……”
      冯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老爷实在令我不解,难道我不说,事情便不是这般了?”
      洛正青苦笑道:“是啊,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如今朝局看似一片太平,但皇上对昱王的偏宠早已引起了太子的不满,太子的母亲虽早亡,但他舅舅是太师,当朝一品,他背后有母家势力支撑,在朝中早已成了气候。反观昱王,其母亲郑妃痴迷佛理,不问红尘事,对自己的儿子也不甚在意,且郑妃出身江南,母族在朝中毫无势力,昱王现在看上去赫扬得意,却不知登高必跌重,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帝王家哪有亲情可言,到那时他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
      冯氏讥讽道:“既如此,你怎么舍得让她去?”
      洛正青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皇命不可违,皇命不可违啊,这是她的命。”
      爆竹声起,洛仪站在院中,望着天空微微出神。
      翠竹问道:“姑娘在看什么?”
      过了片刻,洛仪平静地说:“我想我娘了。”
      翠竹看出洛仪心情不好,说道:“姑娘可是不想嫁给昱王?“
      这一次,洛仪没再说话。
      翠竹继续说道:“若姑娘不想,我们跑吧!“
      洛仪转头,看着翠竹笑了笑:“这次我们不能跑了。”
      翠竹蓦地心口一阵发紧,昏暗之中,她看到洛仪的眼中有着晶莹。
      洛姝从后走来,挨了肩站在洛仪身边。天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两人的脸庞在映照下短暂地蒙上了一层红光。
      洛姝道:“你见过昱王吗?”
      洛仪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不动声色的冷冽脸庞大吼着“把他给我扒了”,她猛地甩甩头,说道:“没有。”
      洛姝顿了下,说道:“我见过一次。太傅府寿宴上,恣意纵情,不好相与的样子,但看上去品性不劣。京城中凡与皇家结亲的那些贵女,婚后过得好的皆是母家有一定的势力。父亲虽任礼部侍郎,但他并非世族出身,且为人清高,从不攀附,在朝中只有名声,无有实权,对你的帮助不会太多,母亲家中虽有些人脉,但毕竟她已出嫁多年,即便说得上话,母亲对你也不会倾力相帮,所以……你自己要小心些。”
      洛仪与洛姝相处的时日不多,再加之冯氏的关系,两人之间甚少有交集,但洛仪还是听了出来,洛姝话中的一丝关心。
      洛仪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洛姝坦然:“母亲太爱爹爹,所以接受不了你的存在,有些事发生了便是无解。”
      洛仪裹紧身上的狐裘。
      “我知道,对这个家来说,我是一个破坏者。”
      洛姝微微笑了笑:“还好你搬去了府外。”
      “大姐!二姐!”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洛琼怀里抱着一个大方盒子跑到她们面前。
      “放烟花啊!”
      他拉着两人的袖口来到院落中央。只见他探着身用长香点燃了引线,呲呲的火花后,烟花有如流星一般瞬间冲上天空,绽放出漫天华彩。
      苍穹之下,晏慎站在宫门口,回首望着幽黑的宫门。
      他头顶的夜空中烟花肆意绽放,万镜生辉,爆竹声不绝于耳。
      林净追上来将裘氅披到他身上。
      “王爷,你这样离开,太子必要怪罪。”
      晏慎喝了不少酒,线条冷峻的面容上泛出微微酡色,一双眸子如潭似渊,深不见底。
      “他怪罪我的可不止这一件。明日一早你去司天监要个最近的吉日,就说我思慕洛氏之女已久,引领企踵,要尽早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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