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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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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燕琰从奚氏主宅的庭院里离去,坐在庭内品茶的奚行川悠悠发话。
“人都走远了,出来吧。”
一个身着玄衣的人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应该半月后才能到燕国的秦国公子慎。
“你为何要告诉她世界回溯之事?”
秦慎皱起眉头,看着摆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的奚行川。
滚烫的热茶浮气缭缭云雾,衬得奚行川更具仙人之姿,似要逐月而去。
“即便我不说,难道玉琤就不会怀疑吗?公子慎出使燕国的消息可是全国皆知。”
奚行川吹开氤氲萦绕的雾气,仔细品了一口秦国送来的新茶。
“要知道,有记忆的人数不胜数,这几个月投奔公子慎你的人可不少啊。要不是软禁了秦王,你又如何才能入燕呢?”
听见奚行川直白指出他囚禁国君的事实,秦慎心也不虚,反而坦荡坐在奚行川的对面,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并不言语。
见秦慎不搭话,奚行川自觉无趣却又见不得别人运筹帷幄的样子,总想要刺一刺那游刃有余的假面。
“你日后打算如何,要知道你的龙气正一点点消减,而我的好徒儿却被天道所注视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从前世起夜夜观测天象的奚行川也不得不接受秦慎是天道钟爱之人这一事实。
“在担心别人前,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能活多久吧,奚天师。”
秦慎不接他的话茬儿,明明都是活了两辈子的老狐狸精,现在却像小孩一样打起嘴仗。
奚行川不喜束发,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再流淌到地板上,像小溪一样柔顺。
即便被指出了生命枯竭的事情也毫不在意,反而顺势躺在地上,压在绸缎般的秀发上,闲散的高举手臂懒懒的左右摆摆,示意送客。
而被赶的秦慎却不急着走,反而慢悠悠的等待手中的热茶凉下,再一饮而尽。
“奚天师,孤一直很好奇,你为何会选中燕琰为徒,蝼蚁不该被注视不是你的准则吗?”
但久久的奚行川都没有回复,反而闭上眼睛,一副熟睡的样子,避之不谈。
秦慎轻呵一声,站起从庭内离开,深色锦服曳地而毒蛇慢慢盘踞爬行。
走到庭院回廊时,秦慎却突然听见奚行川癫狂的笑声,好似疯疾发作。
在变调的声音里,秦慎却听见奚行川的回答,像是一种恶毒诅咒,但只是一句普通到极致感慨。
“因为有趣啊。”
话语被风吹散,凝固在空中,如雾凇挂在每一片竹叶上。
——
一路顺利的遛回燕宫,燕琰刚要威武将军的秘密通道爬进去,就看见一块衣角缩在洞口。
燕琰默默从洞口里退出,乖乖走了正殿门。
没敲一会儿,殿门就打开了一条细缝,辰砂一张气鼓鼓的脸就出现在门缝里。
“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燕琰熟练的双手合十央求着辰砂,“好姐姐,给我开门吧。”
辰砂轻哼一声,但还是把身子让到一旁,把门打开放燕琰进殿。
“辰砂,你把奚榷送来的信收在哪里了?”
才进门燕琰就抱住辰砂的手臂左右摇晃。
还在生气燕琰病刚好就私自溜出去的辰砂想也没想就回答,“在衣柜的盒子里,奚榷那信都收在那里了。”
才说完,辰砂就意识到什么,急忙捂住嘴,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燕琰。
上一世,奚榷会给燕琰送物资,里面往往会夹着几封信,每次替奚榷收拾东西的辰砂都是第一个发现的,又生气又要给燕琰把信收好。
万一奚榷那些不着调的信里有什么与战况相关的重要内容,燕琰没看到就耽误大事了。
辰砂虽然讨厌奚榷,但奚榷每次来军营都是第一个去见辰砂,烦得辰砂不堪其扰,每次知道奚榷要来就躲得远远的。
想到前世,燕琰垂下眸子,松开抱着辰砂的手,“辰砂你记得上一世,对吗。”
平铺直叙的陈述句,却刹时让辰砂一下红了眼,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白净的脸滑落,一颗一颗砸在冰凉的地砖上。
“末将辰砂护主无能,请王上恕罪。”
辰砂单膝下跪对着燕琰行军礼,眼睛却是红彤彤的,哭得泣不成声。
燕琰也触景生情,想起前世两人并肩作战的点滴,一时间百感交集,用袖子替她把眼泪擦干,轻声细语的哄她,“好啦,别哭了。”
好半天才把辰砂哄好,两人一同进了瑶光殿内,从辰砂所说的位置把奚榷的信翻出来。
还是和前世一样,信的内容一半是对燕琰的不服气,另一边是对辰砂近况的关心,信的末尾顺带提了一句他的兄长奚行川最近性情大变,不复从前循规守矩,认为他兄长终于被家里的长老们逼疯了。
合上信,燕琰抬头就看见辰砂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见燕琰看向她又很是别扭的摆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的样子。
从前世辰砂和奚榷就这般别扭,当时她也不懂一心扑在沙场上。
进过了现代社会的洗涤后,燕琰终于看出来辰砂和奚榷这明明是一对爱闹别扭的小情侣。
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她们自己迈出关键一步,自己认清楚内心的所思所想,燕琰不会硬撮合两人。
更何况,她觉得奚榷这愣头青根本配不上辰砂!
走到书案旁,燕琰狼毫挥墨,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名字。
奚榷、奚行川、秦慎、燕悯。
被写下的这些人,燕琰怀疑他们拥有前世的记忆,奚氏兄弟暂且不说,但公子悯欲杀她和秦慎提前入燕一看就知道是重生之人。
只是有多少人是重生有记忆的,有记忆的人所谋为何,皆如一团乱麻隐匿在茫茫丝线中。
眼下三月,桃花正旺,入目接是淡粉的朵朵花苞,先花而后叶,满树芳华。
瑶光殿的桃花开的更是极盛,满是花苞的枝头探进窗内,燕琰啪一声放下笔,伸手把那“热情”的花枝折下,衣袂飘飘飞跑出殿。
赵姬善舞,剑舞犹胜,有“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名。燕琰幼时常学其母之姿,着桃枝以为剑,直到她遇到奚行川,有了真正的剑之后,才知道一把剑竟然如此之重。
燕琰起剑如强风,带起片片桃花,快意畅轻,忽而剑转,如山路崎岖,黏滞晦涩。
气散剑终时,辰砂忽然折枝而对,桃花枝轻快如蜻蜓点水,燕琰提枝接招,势弱而微,隐有不抵之态。
长枝横入,直指燕琰咽喉时却被她侧身闪过,燕琰好似终于惊醒,凝神应对,剑风逐渐削薄凌厉,如狂风大作,愈来愈烈,似密集雨点儿,快有残影。
数百剑下来,辰砂捉襟见肘,错漏百出,最后燕琰一剑直指辰砂心口。
一场比剑下来,两人都大汗淋漓,直接瘫在杂草丛生的花坛上,桃花被剑气震下,落了一地,还有飘在半空的桃花悠悠落下。
“公主这次的心愿是什么呢?”
辰砂坐起来低下头温柔的注视着燕琰,燕琰却避开了辰砂的眼睛,随手捡起一片桃花放在手心里又用力地吹开。
“活着吧,在乱世里活着可不算容易。”
燕琰看着被风吹散的桃花,心里却是一团乱麻,这一次她还有勇气抛头颅洒热血地去救世吗?
燕琰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更不知道如何去回应辰砂。
但奚榷却不是一个长眼的人,偏偏爱往枪口上撞,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人也重生了,故意装得神神叨叨的。
“公主啊,本将军掐指一算,看你是根骨清奇的天命在身之人!本将军大发慈悲的教你学剑吧!”
说着教燕琰学剑,实际上奚榷是打着幌子天天缠着辰砂,跟在辰砂屁股后面献殷勤。
奚榷来了一星期,天天带着人搞装修,瑶光殿从杂草丛生的冷宫摇身一变,恍惚有了从前的繁华光景。
而燕王这些天也更加纵情享乐,更是不在乎燕王宫变成人来人往的大窟窿。
有了奚榷的每日上班打卡式守门,瑶光殿的安保水平直线上升,连威武将军的狗洞都被塞上了。
威武将军只能围着瑶光殿打转,只有奚榷心情好时才会逗逗狗,假装放威武将军入殿门,实际上天天恐吓威武将军。
这和谐的日子终止在鸣华宫迎来了他上一世的主人,秦慎。
只是这次的鸣华宫不再是上一次四面漏风,凄惨到还需要燕琰这个小可怜接济的程度了。
燕王自从知道秦慎要提前入燕,就急匆匆的差人装修这破烂不堪的鸣华宫。燕王宫这冷宫的两所宫殿,一所被奚榷翻新,一所被燕王精装。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怕还是以为这是什么受宠妃子的住处。
秦慎入住鸣华宫的那一天,瑶光殿一面的凌霄花墙都盛开了,在徐徐春风里骄傲地绽放着。
然而秦慎却是和当年入住鸣华宫一样可怜,随行的仆从只有覆水一人,连带着简陋的行李。
难不成这都快重生成筛子的世界里,只有秦慎这一个天选之子没有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