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者》春望月

1、第一章

　　“世界上有一些人，从出生开始就体会不到人类的情感，在以群居为特征的人类社会，这似乎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残缺，他们行走于世间，眼前犹如蒙了一层薄雾……”，姜绿捧着随手在发小家书架上拿起的一本书，饶有兴趣的念着这段颇具想象力的文字，脑子里却出现了某个沉默不语的小哑巴。唔……她抚着下巴，如果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一个这样高度符合这段文字的人，还真想象不出这样的人是什么样。

　　三天前，姜绿刚结束高考的志愿填报，兴冲冲回到家，却看见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身上穿的衣服姜绿很熟悉，是小时候她最钟爱的一件兔耳卫衣，女孩抬眼与她对视，眸子里是孩童不该有的淡漠，好似一层雾蒙在上面，看见姜绿进门，她也不说话，也不乱动，两腿并拢悬在沙发边，身体微微陷进松软的沙发里，压出几道褶皱，沙发周边依旧平整，就好像她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都没有变过一样。

　　姜绿愣了几秒，打电话给姜女士，电话铃声嘟嘟了几秒就被接起来，姜女士干脆利落的嗓门响起，“喂？”姜绿立刻问道：“妈，咱家怎么多了个小孩？”姜女士那边信号似乎是不好，模模糊糊的，姜绿只听懂了几个关键词，大概是这小孩是同事的女儿，让她帮忙照看一下，以及自己要出差几天，生活费已经打到她账户上，让她好好陪小女孩玩几天云云。姜绿很想扶额，您都出差了怎么还要领人回家啊喂！但是她很老实的没有说出这些话，而是乖巧应下――废话！她后面周游世界的探险计划可少不了一个坚实的经济后盾。

　　“绿绿，你在做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姜绿的回忆，发小虞安端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走进来，看见她这幅深沉的样子，好奇的问了句。姜绿将书放下，大咧咧的捏了片瓜放进了嘴里，嘴里含糊道:“没什么，看书呢。”刚把小叉子摆好的虞安来不及阻止她，略叹了口气：“就是这么等不及。”说罢抽出湿巾递给她，姜绿接过湿巾，笑嘻嘻的靠过来，虞安知道这人毛躁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拿起那本书，扫了眼封面，“你还对心理学感兴趣？”姜绿咔嚓咔嚓咬着瓜片，说：“嗨，你知道的，我家那个哑巴孩子，自打进了我家门，跟我就没说过话，要不是生理原因就是心理原因，我这不是来了解一下专业知识么。”

　　虞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拿起小叉子，也向口中送入一块，蜜瓜脆甜沁凉，一口下去汁水便充盈在每一寸口腔里，两人一时都沉浸其中，暂时无话，姜绿不禁又走神了，虞安家算是当地中产往上的水平，这水果应当是水果店里贴着“特级”等等花哨的高等标签的那种。姜绿记得小时候家里经济紧张，这种水果姜女士平日里不会买，只偶尔在虞安来家里玩的时候才会特意买来让她们一起分享，姜绿那时候总盼着虞安来家里，这样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后来才明白这是姜女士为了不让姜绿在这段关系中落到弱势位置而付出的良苦用心。唔……要是这小哑巴吃到好吃的，会不会也稍微有点正常小孩的样子？

　　来不及想象这个场面，虞安轻柔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绿绿，这个星期六的班级聚会你去吗？”姜绿啊了一声，差点把这茬忘了，她们今年刚刚高考完，正是呼朋唤友激情高涨准备把这世界大创一顿的时候，然而因为家里突然多出的不速之客，她现在满腔热情却无法施展。她清咳了一声，愁眉苦脸：“哎呀，你不是知道嘛，我拖着个小拖油瓶，哪都去不了。”虞安蹙起好看的眉头,“那我们俩约好下周去毕业旅行呢？”姜绿有些心虚，试探性地扯扯虞安的裙角，小声道：“没事，就这几天，处理完就去。”话虽如此，她也心虚，这几天姜女士联系不上，要不是偶尔还回复一下信息，真要以为她失踪了。

　　虞安不说话，只低头拿了小叉子去拨弄蜜瓜，姜绿知道这是她生闷气的表现，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时，虞安放过了被蹂躏的蜜瓜，冷不丁道：“今晚我去你家睡吧，刚好讨论一下去哪里。”姜绿巴不得有个台阶下，连忙点头。虞安父母常常不在家，因此虞安很不愿在家待，经常找借口要去姜绿家，而姜绿呢，她是无所谓，只是觉得自家小了点，不如虞安一米八的公主床舒服，但虞安却喜欢她家的氛围，总说这样才是有人味儿的家。

　　姜绿看了眼时间，决定现在就带虞安回去，她出来也不过一个小时，但是家里毕竟有一个小孩。这小孩过分安静，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教她在哪里上厕所，她也自己乖乖去了，从来不乱动，不然她也不敢跑出来喘口气。
　　回到家，虞安让司机放下她们带来的一些东西，便好奇的进去看姜绿家里新来的古怪女孩，姜绿在旁边看了会虞安试图与女孩沟通的尴尬情景，便去准备晚饭了。
　　不多时，虞安转过来，感叹道：“天呐，这是机器人吗？”
　　姜绿喷笑，“你的想象力比我还丰富，我问了我妈，这女孩就是有点心理上的先天问题，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况啦。”
　　虞安想想也是，转问道：“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呢?”
　　姜绿回答：“快了吧。”
　　但姜绿心里却有种古怪的感觉，她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拿出手机查看，上面姜女士回复消息的时间是一天前，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可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也许和那个古怪的小女孩突然出现有关，姜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起来，其实她并没有亲眼看到姜女士把小女孩接回家，姜绿思索着，推开卫生间的门，差点心脏骤停。
　　女孩站在门口，脸上是一丝古怪的……笑意，漆黑的瞳仁里仍然是一片虚无的雾。她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姜绿。
　　姜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心直冒头顶，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去厨房找虞安，看到那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身影轻松的哼着歌，她略松了口气。转头看到女孩还站在那里，姜绿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惊小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可能这种孩子就是这么古怪呢。
　　虞安端着简易的蔬菜沙拉出来招呼姜绿，“吃饭吧。”姜绿欢快的应了声，便去拿餐具。晚餐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小女孩很乖巧的吃完了自己这份，便去姜绿给她弄好的临时客房待着了。
　　夜深，姜绿和虞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逐渐睡意昏沉，合上眼睡过去。她睡得很不踏实，皱着眉，突然之间，一声尖利的叫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要刺穿耳膜，姜绿一个激灵惊醒了。
　　她下意识去旁边找虞安，人不在，她摸了摸掀开的被子，触感微凉。
　　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句话蓦地出现在她心头。
　　姜绿强压下自己的恐惧，不让自己脑补一些从小说电影里看来的画面，她不敢开灯，只借着一盏夜灯在房间里摸索，找到了一把羽毛球拍，是和虞安一起买的，拍柄上刻了对方的名字。
　　房间的角落里，被忽略的手机发出了微微的荧光，姜绿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她忽然发现一个很不对劲的事，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也有时时刻刻手机不离手的习惯，可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去拿手机，哪怕是看一眼时间。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姜绿感觉自己的额上流了一滴冷汗，她没有犹豫太久，转身拿起了手机。如果不是超自然事件，报警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那横竖也是个死，不如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别人。
　　意外的，手机上的消息是姜女士发来的。
　　“绿绿，出了点事情，你在卧室待着别动。”
　　“绿绿，外面有危险，你千万听妈妈的话。”
　　“绿绿，妈妈明天就回来，你别害怕。”
　　姜绿头皮发麻，果然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啊啊，就算这真是姜女士，怎么知道她现在就在卧室里的？
　　姜绿无视满屏令人掉san值的“绿绿”，准备报警，果不其然无法接通。她又不死心的给虞安打电话，优美的电话铃声响起，突然嘟嘟两声，竟然接通了，姜绿僵硬的将手机悬在空中，竟然没有勇气去听对面的声音。
　　对面先是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声，然后虞安沙哑的声音响起：“绿绿，是你吗？”
　　姜绿只觉口干舌燥，但是摩挲着羽毛球拍手柄上的刻痕，她还是无法做到对虞安视而不见，她压着声音回道，“是我，你在哪？”
　　对面忽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人在情绪激动下，又哭又笑的状态，含混不清。
　　姜绿静静地听着，对面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说道，“你在卧室吗？”姜绿已经麻了，她只想看看这玩意儿想搞什么鬼，答道：“是的。”“虞安”突然加快了说话语速，“听好了，接下来的话你记清楚，等会你挂断电话以后就直接出去，不要再拿着手机了，这会……”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让那玩意儿盯上你。路上碰到谁都不要理会，想办法进书房，把门关好，等天亮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电话立刻挂断了。
　　随后，屏幕上的消息疯狂涌动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发现猎物不受控制，开始暴怒了起来。姜绿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赶紧把手机甩到一边，尽管不完全相信电话那头的“虞安”，但是这二者给出的信息相反，说明卧室也并不完全安全，姜绿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出去寻找虞安。她捏紧羽毛球拍，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下，按捺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绪 ，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