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回 隐身客乔装显真身 天地陷独留意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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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回来了？”
许三儿很听话，她没有回头。
但她难掩激动，下意识地发问，声音短促而尖利，又很快用手捂住嘴，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她很聪明，知道一定有异常，二哥才会让她不要回头。考虑到刚才的失态可能会为许山带来麻烦，脑筋动了动，闷声道：“谁放屁了？真臭！”
然后顺理成章移开捂嘴的手，停在鼻间，嫌恶地扇了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阵哄笑，笑完后，继续乐此不疲往前挤。
许三儿听到身后的许山也低笑了两声，并从中感受到赞许的态度。
果然，他说：“三儿，你表现得很好。现在听我说，有人在跟踪你。不要慌张，装作不知道，回家告诉姐姐，今天傍晚，我在文源桥等她。”
他的话又快又急，像一颗颗豆子落到鼓面。许三儿敏锐地察觉到，她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旦失败，很可能威胁到二哥的性命。想到这里，她有点紧张，脊背渐渐绷紧。
许山看见了，柔声道：“不要怕，哥相信你可以做到。暂时忘掉我告诉你的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哥哥的安慰使许三儿放松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顺应人潮，挤到店铺门口。
柜台是半封闭的，门口有一块木制挡板，将拥挤的人群挡在外面。为了保证秩序，出来一个人，才放进去一个。
许三儿前一位，是个杵拐杖的老婆婆，正颤颤巍巍地挪动脚步，许三儿见状，帮忙扶了出来，然后才进去。
大夫站在柜台后，手执一架西域眼镜，上下看了看，沉默地等客人开口说话。
许三儿压抑着向外看的冲动，状若无事说：“五钱黄芪。”
大夫听后转身，拉开第二层的抽斗，熟练地用戥秤称了五钱黄芪，倒在桑皮纸上，三两下包裹好，提着抽绳扔给许三儿，简言道：“十文。”
许三儿付了钱后往外面走，听到大夫高喊：“下一个进来。”
经过挡板时，余光扫了眼许山。
头戴斗笠，身着短打，脚踩草鞋，肩上挑着担子，两头竹篓里的鱼还在活蹦乱跳。
虽然着装完全是一个渔夫，且低头看不见脸。但凭借和许山生活多年的经验，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她的二哥！
虽然不能相认，但许三儿还是不由感到心潮彭拜。二哥没死，二哥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许三儿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姐姐若知道这个好消息，她的病也就好了。
她不敢多看，收回目光，从人潮中挤出去。回家的路上，许三儿注意到，的确有人远远缀在她的身后，像苍蝇一样，纠缠不已。
她不疾不徐拐进巷口，又状似平常地进了许家的院子，随后告诉许杏喜讯，许杏担心、庆幸、高兴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坐立不安地等待傍晚到来。
她身后的几个人，看见她回家，便也闪进巷口一座瓦房。屋里坐着一个方脸大汉，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问道：“小丫头去哪儿了？没发现许山吧？”
“买了点药材。没看到许山。”
回来的人说。
“依我看，都在白费功夫。许山胳膊被砍了一刀，跳进五六丈深的湖里，简直等于自寻死路。咱们在这守着他姐妹有何用，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都无聊得开始数蚂蚁了。”
回来的人里，有一个怒斥道：“迟爷吩咐，你做就是了，管这么多！”
方脸置之不理，津津乐道地八卦：“也不知道许山哪里得罪迟爷了，怎么就非得置他于死地呢？杀一次不够，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有人一脸暧昧说：“还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闹的。啧啧，神女都被弄得家破人亡了，某人还做梦呢。”
“行了，别说了，编排起迟爷来了。”
方才怒斥的那位又没眼色地打断了众人，打发各人干自己的事情去，此处按下不表。
太阳落山，大地开始降温，空气渐渐变得凉爽。白日蜗居在家避暑的人们也都出来了，汇聚在河边，文源桥一带，享受夜间河风的清凉。
许杏提着篮子从家出发，为了不让跟踪的人产生怀疑，走到一处热闹的小摊，就停下来瞧一瞧、看一看，一路下来，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提着沉甸甸的。
走走停停，总算走上了文源桥。
桥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看客们围在栏杆边看河里过往的船舫，卖饮子的小贩把竹筒举到路人脸上，小偷小摸的家伙们则趁着人头攒动悄悄把手伸进别人的荷包。
上了桥，别说许杏找不到跟踪她的人，连跟踪的人也看不到许杏的身影。他们粗鲁地推开拥挤的路人，招来无数的白眼，还是把许杏跟丢了，只能无奈地跟着人群下桥。
许杏也被人潮裹挟了一段距离，但她谨记许山的嘱咐，在文源桥上等他。每每被挤动，就反向而行，始终站在桥中间，人潮的中心。
夕阳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夜渐渐地深了。一张张陌生而模糊的脸从许杏眼前划过，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就是没有她等的那一张。
难道是出事了吗？
许杏暗想。
脑子里乱成一团扯不开的棉絮，想象着所有可能发生在许山身上的可怕遭遇。
慢慢地，担心浮于脸上。
这时，她的腰间搭上一只手掌，揽着她快速下桥。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沿桥下的小路，一头钻进靠水的树林里。
许杏没有挣扎，一路随行。
许杏知道这人就是许山。
从那只手放到她腰上时，她就闻到了许山的气味。从背后散发而来，由后至前包裹她的，独属于许山的味道。
不是臭味，也不是香味，是很复杂而特别的体味，像冷冽的山风，像雨后的青草地，像狠狠拍洗过的挺括的衣物。
她以前还打趣，许山连香都不必用了。
许三儿却一直不能理解，姐姐说的二哥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她生了个狗鼻子，乌婆婆家炖肉都能被她闻见，却独独闻不到二哥身上所谓这样那样的气味。
玩笑的话，如今却成为验证身份的钥匙。
果然，进入林间深处，到了栓马的树下，走在前面的人终于肯松开手，摘下头上斗笠，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许山晒黑了很多，眼下青黑，显然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睛却像星星一样，在夜色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咧嘴笑喊：“姐姐。”
他在短短几天经历了残酷而激烈的生死追杀，又躲躲藏藏潜伏至今，不光身体疲惫，心里也有所沉淀。见到许杏的这一刻，虽然也激动，更多的却是放松，像羁旅多年的人终于回到家，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兴奋蹦跳，只有淡淡的安心和舒适。
许杏不一样，从知道凶讯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像一头陷进蛛丝网的飞蛾，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无能为力。看到许山活生生的脸，她才终于如释重负，脑子里紧绷的弦顷刻断裂，眼里的泪珠流水似地淌下，追随本能的反应，扑进许山怀中。
许杏埋在许山锁骨里，手指攥住他的衣襟，紧了又松，送了又紧。说不出话，哭不出声，只能默默地流泪，发泄这段时间累积的情绪。
许山起初很错愕，僵直着身躯，只想到不停替她拍背，这一种安慰她的方法。
后来，许杏在绵绵不绝的哭泣中，总算能挤出几个字说：“狗儿，我好怕，你，真的…死了…”
姐姐已经很久没叫过他狗儿了。
她说狗儿大了，不能总叫小名，说出去让人笑话。用她的姓，和他记忆中本名有的一个“山”字，合在一起叫他许山。
其实许山是期待姐姐再叫他狗儿的，因为姐姐和狗儿曾经一起度过无数危难的时刻。不管多难多险，只要他们在一起，最终都可以逢凶化吉。狗儿这个称呼，是把他和姐姐连在一起十数年的铰链，对他有特殊意义。
但是在这个情景下再次听到这两个字，许山是心疼的，是愧疚的，是后怕的。姐姐得有多无措，才会到了崩溃的边缘，回到很多年前一样，哭着叫他狗儿。
许山慢慢抬起手，紧紧回抱住许杏，把她嵌进身体里，无意识低头轻吻许杏的发丝，低声重复道：“我没死，我回来了，狗儿回来了。”
姐弟俩沉浸于失而复得的各种情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月轮为他们而转动，星星为他们而闪烁，连萤火虫都为他们在暗林中点灯。
等到许杏渐渐平复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她脸上泪痕交错，已经成了个花脸。缓缓推开许山时，和他对上眼神，两个人都不禁笑出声。
许山眼睛里流动着温润的光，他微微低下头，大拇指在许杏脸颊摩挲几下，替她擦掉了干涸的泪痕。
许杏被他专注地注视，真实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和手指的粗糙，忽然发觉两人靠得有多近。脑中火花乱闪，慌不择路退后，差点被脚下盘结的树根绊倒，被许山伸手拉住，才免于摔跤。
“小心！”
许山把她拉回来，重新按在怀里。
许杏暗叹，果然人不能着急，越急越错。
站稳后，她整理了下情绪，小心从许山怀里退出去，恢复了一个姐姐该有的样子，关切问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山神色复杂，从杭州回来的那天开始讲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回 隐身客乔装显真身 天地陷独留意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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