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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忆苦悲敲醒梦中人 糙武夫请教小书童 ...


  •   许杏面留伤痕,回家少不得百般遮掩。

      许三儿好打发,让她不许说出去,她就守口如瓶。

      许山为着遗精的事,着实尴尬了段日子,心里头又有鬼,躲着许杏还来不及,压根没发觉异样。

      却瞒不过乌婆婆。她看到了,郑云业也就知道了,巴巴儿地送来几瓶药,据说活血化瘀有奇效。

      他家开生药铺子,用药都有祖传秘方,自然是好的。许杏涂了两日,果然似白玉无痕。

      受用了人情,怎好不还。许杏在灯下熬了几个长夜,仿照郑云业的身形,做了一身直裰,还买了一刀他爱的高丽茧纸,这日包裹好,一并提到乌婆婆家。

      门正敞着,乌婆婆在给院前的几畦菜地浇水,见她来了,丢开水瓢,笑迎她进去。

      “雅客光临,蓬荜生辉。”

      许杏问:“郑举人在不在?”

      乌婆婆请她上座,摇了摇头,沏茶递去,打趣道:“原来寻的另有其人,是我老婆子自作多情了。”

      许杏被她说得哽住,讪讪一笑:“乌婆婆这张嘴,我可真是怕了。”

      于是拿出回礼,解释道:“前儿我脸受伤,郑举人给了几瓶子药膏,甚是好用。我想着不能白拿,也该回他点心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不嫌弃。他不在,乌婆婆帮忙收下吧。”

      乌婆婆把东西收了,才有空端详许杏,见果真消痕了,感叹道:“郑举人也是有心,我提了一句,他就记在心上。”

      往前推了推茶杯,面色犹豫道:“许姐儿,这话原不该我说。只因你性子率真,咱们娘俩投缘,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许杏知道她平日不爱嚼舌头根,又比自己大这许多岁,说话自有她的道理,当下不敢轻忽,正色说:“劳乌婆婆指教。”

      乌婆婆叹气道:“指教说不上,一点经验之谈。我知道你心气高,必要到那高门大户去走一遭,为此还咽了不少苦水。”

      她意有所指看一眼,许杏垂了头,脸面微微发烫。

      乌婆婆继续说:“不瞒你说,我生自书香鼎盛之家。父亲曾任南京国子监祭酒,母亲是侯门闺秀。十八岁,嫁给了姑苏孙家的嫡长子。那时节,半个姑苏城都是孙家的。按说这样的门庭,够煊赫了吧?”

      许杏听得入迷,不自觉点了点头。

      乌婆婆轻蔑一笑,又说:“谁能想到,孙家公子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因我不愿奴颜婢膝地伺候他那爱妾用饭,便对我大打出手,几乎将我打了个半死,瘫在床上一动不得动。”

      许杏听得心惊肉跳,不由替她捏把冷汗。

      乌婆婆神色转为忧伤,眼中隐隐含泪,忍痛道:“孙家上下拜高踩低,权当我是死人,没一个耐烦照顾我。可怜我那儿子,即文哥儿他爹,小小一个人,守在我身边,日日给我喂药、擦洗。”

      许杏急急追问:“后来呢?”

      “后来那妾生下儿子,孙家人干脆连嫡长孙也舍弃了,草草写下一纸休书,就将我们娘俩扫地出门。我没办法,只能回娘家去。谁知…谁知!”

      乌婆婆说到这里几欲泪崩,想是伤极痛极。

      “谁知父母嫌我丢人,连面都不见,管家递话出来说,‘吾家从无休弃之妇,望汝往后自谋生存、好自为之’!”

      许杏挽袖拭泪,作为被父亲放弃的女儿,她深有同感。

      乌婆婆拍了拍许杏的手,接着说:“和你一样,我也是千辛万苦地才把孩子拉扯长大。其中万种心酸,谁能知晓?老天保佑,我儿天赋异禀,钟灵毓秀,二十五岁考中进士,圣上钦点到任上历练。那时文哥儿才一岁多,他娘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商量好把文哥儿放在应天,让我暂时带在身边。等他们安稳了,再接过去。谁又知道,任地突发时疫,我儿亲至疫区视察,染上了时疫,连带我那儿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同,一同…”

      乌婆婆再也承受不住悲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仰过去。

      许杏抹掉眼泪,帮她抚背,又喂其喝茶,过了好久才喘过气。

      乌婆婆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启发你一二。门庭高贵与否有那么重要吗?感情不分贵贱,遇到错的人,就算母仪天下,也是枉然,端看有无福分消受。我要是你,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去谋取一个不一定得到回报的位置。人啊,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许杏是聪明人,听乌婆婆这话,已明白了七分,咬了咬唇,点头道:“婆婆的好意,许杏感激不尽。”

      乌婆婆这才笑了,缓声说:“不过,我是知天命的人,说话难免丧气,你听听就罢。你们年轻人,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则另当别论。郑举人在我家住这么久,在我看来,是个不错的后生,难得的是对你真心实意,这个做不得假。你们俩若能终成眷属,我老婆子也为你们高兴!”

      许杏微红了脸,沉思片刻。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许杏告辞,一边想一边回了家。

      进了家门,发现热闹得很,不光许山在家,郑举人带着许三儿和文哥儿不知从哪里回来,正在堂屋说话。

      看见许杏回来,他假装平静地礼貌一笑,实则眼神飘忽,动作迟顿,一看就很紧张。

      许杏回之以笑容,要去当面道谢,被许山叫住。

      “姐姐,你去哪儿了?”

      许山在院里劈柴,看见许杏心不在焉,进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心里颇有些不自在,又想试探她是否还在意那件事,便随意搭了句话。

      “哦,去了乌婆婆家。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今日赌坊无事吗?”

      许杏敷衍了两句。

      见她已经心无芥蒂,许山心下一松,变得有点雀跃,急于将这段时间没说的话都倒豆子似地说完:“姐姐,你知道吗?黄掌柜派我去杭州府查账,我如今开始接替迟情的活了。你还记得迟情么?我告诉过你的,他是黄掌柜的干儿子,等同于二掌柜。明天七月初一启程,今天提早回来收拾包袱。”

      许杏听了这一长串,先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他这是得到了重用。既为他开心,又怪他不早说,害她没有提前开始准备。

      看着许杏絮絮叨叨抱怨,匆匆忙忙要帮他收拾东西,还是那样关怀备至,许山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嗟叹不已。

      这才对嘛。

      他满心满眼是姐姐,姐姐满心满眼都是他。

      一直都是这样的,本来就该这样的。

      许杏正说到天热了,蚊虫增多,要连夜给他缝几个香囊,装了薄荷、香茅等,让他到时候一定戴在身上。

      许山笑说从命。

      郑云业等得心急,把许三儿和文哥儿放在一边,半路插一脚说:“许姑娘安好。”

      许杏回之以万福礼,笑吟吟说:“郑举人好啊,多谢你的东西,我备了点薄礼,已送到你家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把在场其余两个人都给惊到了。

      郑举人是受宠若惊。和许杏相处这么久以来,还从未见她笑得这么如沐春风,更别提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真真少见。

      而对于许山来讲,则有点莫名其妙。他虽一向知道有郑举人这么个人,许三儿从前下了他套,如今是许三儿的授业师傅。但他不知道郑举人和姐姐关系这么好,竟然会互相送礼,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先生送了什么家来,我怎么不知道?”

      他心中疑窦,眼睛看着郑云业,实则在问许杏。

      郑云业一脸了然,文绉绉起高调:“不值一提,原是许姑娘脸上…!”

      许杏一把拉住郑云业,截住话头说:“咱们出去说吧。”

      许杏的本意是不愿让郑云业说出她之前脸上有伤的事,免得许山的性子知道,为她打抱不平,又闹出是非来。

      然而她的反应在两个男人眼中,又各有解读。

      郑云业脸颊通红,心里信奉男女授受不亲那套,却忍不住感受软玉温香的美好,只觉得做梦一般,飘飘然如临天界。

      许山看见这一出,却如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浑身不舒服。

      不等他说话,许杏就已经拉着郑云业出去。他呆在原地,感觉被姐姐忽视了,不忿且茫然,喃喃道:“有什么我听不得的不成…”

      他正神游方外,许三儿神神秘秘过来,接话道:”二哥你当然听不得。”

      许山瞥许三儿一眼,轻掐她脸蛋,半信半疑问:“难道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许三儿不置可否,果断伸出了手。

      许山从胸前掏出几文钱丢过去,笑骂道:“小妮子,越来越贼,快说!”

      许三儿满意了,摇头晃脑吟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前面说过,许山只读过《千字文》,乍听见这句,只觉得脑子里都是浆糊,怎么也听不懂,不由烦躁道:“说的什么鸟语!”

      许三儿与文哥儿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文哥儿学许三儿伸手,抢白道:“小山哥,我知道什么意思!”

      许山横他俩一眼,也抛给他几文,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文哥儿嘻嘻地称了谢,娓娓道来:“水鸟应声合鸣,栖居河中小洲。姑娘贤良美丽,公子求作伴侣。”

      说完,与许三儿牵手蹦蹦跳跳买梨膏吃去。

      留下许山,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回 忆苦悲敲醒梦中人 糙武夫请教小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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