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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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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二十岁的安嘉壤,也是这样坐在饭桌上,但是那天是他对这些话最胆颤心惊的一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照顾戚苗”这件事暴躁的抗拒和反感统统消失,变成另一种让人不安、彻夜难眠的情绪,当戚姝苑她们一如既往地告诉他——你要更在乎戚苗,你要更爱戚苗。
安嘉壤端坐在桌前,双手紧紧扣着膝盖,对戚苗暗恋一样的但也一定不能成真的情结让他对这种要求感到一阵排山倒海的恐惧。
在一片喧闹里,安嘉壤大脑一片空白,疲惫、压抑地想:“他们,想让我做到什么程度呢。”
戚苗从戚家出来不远,就看见顾清越站在车旁,插兜冷看着他。
戚苗沉默地走到他身边。
顾清越把戚苗的车钥匙交给助理,示意戚苗上自己的车。
车灯闪烁几下,掉头驶出城东的别墅区。
车开得有点快,戚苗头靠着座背闭眼休息,面色微微发白。
顾清越几次转头看他,下了高速,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了吗。”
戚苗慢慢睁开眼,微微摇头,半晌说:“对不起。”
“呵......”顾清越嗤笑了一声,神色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方向盘向左带,语气中带有一丝讽意:“我本来想,我最近很忙,你如果现在说出了,恐怕会有一堆麻烦事等着我——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处理。
但看来是我多虑了,就算我今天不来,你也不会告诉他们。”
戚苗紧闭住嘴,没有反驳。
顾清越看着路的前方,似乎是讽刺,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幽幽地说:“向来如此啊,戚苗。”
戚苗侧过头,对这样的指责居然也默认似的沉默下来。
随后他们再没有交谈过向戚家坦白身份的事,顾清越也无端变得稳定了一些,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时不时暴戾不耐的情绪,除了会睡在一起这一点,两个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他们最初同宿时的日子。
顾清越工作的事务所确实很忙,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早晨的时候吃过早餐就独自离开,戚苗起来的时候会看到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份早餐,晚上戚苗半睡半醒,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就知道顾清越回来了。
平平静静的过了几天,戚苗在起床后照例坐在桌前吃顾清越留下的早餐,喝了小半杯牛奶,拿起鸡蛋敲了敲,一边剥鸡蛋一边侧头看手边顾清越看过的杂志。
自门口吹过来一阵凉风,好像是门没关,戚苗看过去,却见顾清越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好像已经站了很久,直到戚苗看过来才微微一动,反手将门锁住。
顾清越穿着一身运动衣,额头上有些细汗,显然是晨跑回来,他换下衣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坐到戚苗身边。
戚苗给他让开地方。
顾清越伸出手,淡淡地说:“我的杂志。”
戚苗把杂志递给顾清越,顾清越打开,发现有一页和自己折过的印记不一样,挑眉:“看过了?”
“嗯......”戚苗喝了口牛奶掩饰交谈的尴尬:“看了几页。”
顾清越随意翻看了下杂志就没心再看,抬起头看着身边的戚苗。
回来看到戚苗吃着他做的早餐,看着他的杂志,恍恍惚惚感到一股奇异的涌动——为这一早起来仿佛存在的家人般的温情。
顾清越渐渐皱起眉。
戚苗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他。
“别动,”顾清越开口,抽了一张卫生纸,伸手擦掉戚苗脸边沾上的面包渣,擦完也没有收回手,手掌虚虚捧住戚苗的脸,一会儿忽然俯过身在戚苗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戚苗僵住。
“吃完我送你去上班。”顾清越的声音听着意外有些柔和,说完他似乎也是一愣,松开手本能地去看戚苗的眼睛。
但是没在戚苗眼中找到一丝与他类似的温和柔软,顾清越悸动的心因此迅速冷却、重新镇定下来,在胸腔里硬梆梆地跳着。
戚苗不自然地侧过头咳了一声,开口问:“今天没有工作吗?”
“没有,闲下来了。”顾清越淡淡地说。
戚苗没有再算说话,顾清越却又突然开口:“平时你在公司中午吃什么?”
“助理平时会准备盒饭,”戚苗不知道顾清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犹豫地开口。
“在公司楼下买的快餐?”
“有时候是。”
顾清越安静下来,早晨送完戚苗去办公室后,在中午提着一份便当送到戚苗办公室。
戚苗的办公桌上还摆着和戚家人的合照,几乎是在看见看见顾清越推门来的一瞬间,就在错愕中将相框扣在桌面上。
木框扣在桌面上的声音在原本寂静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顾清越淡淡地扫了一眼,把手里的餐盒放到戚苗面前,不咸不淡地说:“”“既然怕被我看到,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摆上去才对。”
上大学的时候顾清越因为戚苗和戚姝苑的合影发作过,他觉得戚苗作为偷换人生而获得这一切的人,在知道真相后就没有资格安然享受这些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在他出国几年后回来,显然戚苗又恢复了最初的自在生活,在家里的床头柜上有和安嘉壤外出旅游的合照,在办公室也煞有其事地摆放着所谓一家人的照片。
顾清越拿起相框看了一眼,上面戚苗和安嘉壤并肩站在长辈们的前面,在安嘉壤怀里抱着一束捧花,似乎刚结束什么赛后颁奖仪式之类的活动。
顾清越的视线在扫到戚姝苑那张冷淡疏离的脸上时像被刺到一样猛地移开目光。
相框被顾清越重重放回原位,他忽然冷笑,对着面色难看的戚苗下意识就要讽刺,但舔了下后槽牙又忍耐下来,把饭盒往前推得更近:“吃饭吧。”
戚苗打开饭盒,犹疑地问:“你做的吗?”
但不需要顾清越回答,在戚苗看到里面的菜丸子后就知道了答案。
以前顾清越会在家做几道小菜,他捏丸子没有耐心,丸子往往都是奇形怪状的形状。
顾清越看他明显的愣神,反问:“怎么,吃不惯?”
戚苗沉默地咬下一口,看顾清越干坐着,问:“你吃了吗?”
“吃过了。”顾清越意兴阑珊地背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
屋内许久都只有不大不小的咀嚼声以及戚苗偶尔喝水时,玻璃杯被放在桌面上沉闷的磕碰声。
“好吃吗?”顾清越忽然问。
戚苗点点头,看顾清越视线不在他这里,“嗯”了一声。
“我做饭是那个人教的,我又学的好,味道和她做的一模一样。”顾清越说:“苦菜、土豆、鸡蛋、淀粉,我以前最爱吃这种丸子,夏天的时候最好了,因为苦菜长得遍地都是,卖得很便宜,所以可以天天吃。”
戚苗静静听他回忆过去的事,嘴里的东西渐渐食之无味,像是被灌了一口又酸又苦的咖啡,蛰得嗓子发紧,他可能比顾清越还要害怕这些回忆——尽管他不配。
因为他清楚顾清越过得不好,在他知道一切,抱着“对方在替他受苦”这个想法去旁观顾清越的生活后,他每时每刻都颤颤惊惊。
更可恨的是,他心里微妙升起的庆幸,在顾清越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怨恨时,戚苗四神无助,充满畏惧地看着顾清越,在他懦弱胆怯的心里有一瞬间卑劣地庆幸着:“还好,还好那十多年,漫长的十多年不是我。”
戚苗味同嚼蜡,喉咙艰涩,再咽不下一口东西,无声地放下筷子,顾清越不自觉透露出的对王琴的怀念更让他如坐针毡。
但是顾清越自己可能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语气说到过去,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忽然想说了,然后他听到一道极微弱的滚轮在地面上滚动的身上。
顾清越看向戚苗,看到戚苗苍白着脸,嘴唇干涩,额头上居然起了一层薄汗,毫无精神气地看着他。
顾清越一顿:“不爱听吗?”
戚苗弯下腰,握住桌上的笔没有说话,他心脏怦怦跳,声音大的几乎要掩盖住顾清越的声音。
“对不起。”戚苗低下头轻声开口——却不是为了顾清越因他变成一片废墟的人生,而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他依旧懦弱,连开口和众人说明真相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