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谈零零

12、第 12 章

　　这么难堪。
　　真相说出来不仅仅是一个事实，被掩藏在错位身份之下的龃龉也会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审判。
　　他不是像一个小偷，而且确确实实，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冒名生活在戚家，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剥夺了顾清越的一切。
　　以戚家人的身份，做了许多他原本遥不可及的事。
　　戚苗的腰越来越弯，头深深地磕在地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他再次轻轻地说。

　　......
　　在这之后一切都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没人敢相信这个荒谬的事实，直到新的亲子鉴定报告被戚姝苑接到手上，他们才对世界有了几分实感。
　　“你不必再在这里待着了。”这是顾清越在医院里对戚苗说的第一句话，在这之前他一直沉默，在所有人等结果的时候，他带着戚苗离开了医院。
　　就算做一百遍亲子鉴定，结果都注定是那样，别人不相信，可是他们并不需要这徒劳的五个小时来再度验证他们的身份。
　　顾清越把戚苗先带到了一个酒店，他一路上都时不时都看向戚苗，眉头紧锁。
　　晚上，顾清越接了个电话，他听到对面的声音，轻轻地勾了下唇：“真难得，能够接到您亲自打来的电话。”
　　在灯火明亮的别墅楼里坐着的戚姝苑沉默了下，膝盖上放着顾清越和她的亲子鉴定报告，略过来自顾清越的嘲讽，淡淡地说：“我希望你明天可以和我谈一谈。”
　　顾清越看了眼戚苗，没有回答。
　　戚姝苑等不到他的答案，说了句：“等你想联系我的时候，请提前联系。”
　　说完，挂断了电话。
　　腿上的文件掉到了地上，戚姝苑微微皱眉，正要弯腰捡，听到交谈声的戚湘茗从楼上跑下来，问：“你打电话给戚苗了吗？”
　　“他电话关机了，”戚湘茗的眼睛红肿，捂着嘴忍住哽咽，坐到戚姝苑身边，说：“不管怎么样，先见面把话说清楚，这么大的事......”
　　“情况已经足够清楚了。”戚姝苑看了眼地上散乱的纸张，没有再去捡，转而拿起桌上的其他文件，制止了还要再继续说话的戚湘茗，头也不抬地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她顿了顿：“这不是一件戚家自己的麻烦事，股权、财产，在消息公布后都要重新计算分配。”
　　戚湘茗张了张嘴，对着这样的戚姝苑，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就和二十几年前一样，戚姝苑快速接受了那个男人出轨的事实，除了执意生下的孩子以外，和那男人有关的一切都在一晚上被埋葬，这个家再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等到戚湘茗离开，戚姝苑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她静静垂眼看着手头的文件，睫毛半垂，侧面像一尊无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石像。
　　只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戚湘茗拖着文件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勾了下食指的指尖，握了握拳止住自己的颤抖。

　　一辆陌生的车从门禁处驶入，静静地穿过林荫道，期间后座的车窗半降下来，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严肃的脸。
　　车子在戚家停下来，戚姝苑和戚湘茗早早就站在门口，难得的，一直不怎么在家的安研也跟着自己的妻子戚湘茗一同迎接即将到来的老人。
　　人如其名，安研是一个对学术研究具有高昂兴趣的人，在A市最顶尖的大学任教古代文学，同时他性格刻板，沉默寡言，尽管和安嘉壤的外貌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相比安嘉壤天然的倜傥，作为父亲的安研就像一本被线装的黄页古书，看起来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古板文人。
　　他和家里的互动也并不多，也幸亏戚湘茗从小相处的父亲、姐姐也是同样沉默冷淡的人，因此对自己这个丈夫接受良好。
　　大概也可能是戚家多数人总是严肃冷漠和强势，性格稍显温和灵动的戚湘茗会对才赋普通，攻击力没有那么强的戚苗升起更多的保护欲和亲近感。
　　但是到现在，戚湘茗站在门外等着自己久违的父亲回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搅着，在看到戚守望拄着拐杖，精神矍铄、面色沉沉地从车里下来的时候，目光忍不住扫过身边的其他人，从戚姝苑、安研，再到自己向来优异的儿子。
　　她又想到了自己没见过几面的顾清越，那个前几天才被认定为戚姝苑孩子的青年，他和安嘉壤一样高高的身量，有一双冷冷的眼睛、尖锐冷漠。
　　果然，相比戚苗，顾清越看着才更像是戚家的人。

　　戚守望回来就先和戚姝苑在书房谈了一下午，戚湘茗在屋外能依稀听到他们的声音，模糊听到戚守望的声音猛然变大了点，指责着“你不应该这样处理事情”，戚姝苑如何回答她不得知，只看到没一会儿戚姝苑面无表情地从书房里出来，在门短暂张开的一瞬，戚守望一模一样的冰冷神色也从戚姝苑身后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戚湘茗追着戚姝苑下楼，摸摸胳膊，试探着问：“我去找戚苗吧，好歹先一起吃顿饭，从......那天之后就再没联系过，事情总要解决的吧？”
　　“你没必要找他，”戚姝苑平静地开口，边走边说：“签合同的那天，他自己会出现，等到合同办好，他和戚家也就没有关系了，没有见面的必要。”
　　戚湘茗不敢相信才过了几天，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戚姝苑是个果断的人，也一直说到做到，拉住戚姝苑求情说：“都是一家人，就算不是......但是养了这么多年，和自己亲生的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戚姝苑冷硬地说。
　　戚姝苑最近几天已经快速地切断了所有和戚苗的财产关联，她没办法忽视前几天在整理的过程中，看到的那流水一样向外支出的花销。
　　那无异于是当头一棒，让本就如坠冰窟的她猛然意识到也许能让戚苗一直当自己孩子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好母亲，一个能让他感到怜爱的母亲，而是因为那能够滔滔不绝外流的财富，像是贡献一般从戚苗的手里被吸卷到一个无底洞。
　　有一天那个无底洞停止了运转。
　　戚苗也就停止了母慈子孝的表演。
　　太恶劣了。
　　是的，简直恶劣至极。
　　戚淑苑控制着自己的语调，不让自己听起来歇斯底里：“他骗了我，用我的钱去养自己的生母，三十二年，我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条件，他不应该这样回报我。”
　　戚淑苑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把一切交给法院，等他把该还的都还给我后，他不会再和我有半点的干系。”
　　戚湘茗这才知道戚守望到底在书房里指责什么，她也说：“你不能......”
　　但看到戚姝苑眼底的血丝，她又闭住了嘴，苦涩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