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红妆》周南玉

7、借他人的名义

　　再次醒来时，叶锦琼缓了许久，才记起先前发生的事。
　　“姑娘，您可算醒了。”碧霞端着汤药进来，见她醒了，立刻欢喜地凑到她跟前，“这是大夫刚开的药，您快喝吧。”
　　“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您这症状像是……是……”
　　见她说得吞吞吐吐，叶锦琼面色发白，忽然忐忑起来，“莫非，我是得了不治之症？”
　　“姑娘您想到哪里去了！”碧霞哭笑不得，连忙解释，“大夫怀疑您是中了‘离霄草’的迷魂香，这才突然昏倒了。”
　　叶锦琼扶着床沿坐起来，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周五郎那狗东西，竟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掳走她？
　　碧霞看她面有愠色，忙劝道：“姑娘，那周五郎不是个东西，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方才凌公子得知这件事，脸色很难看，二话不说就走了，说不定，是给您出气去了。”
　　是么，他会如此关心她？
　　叶锦琼觉得这不大可能，迟疑片刻，还是匆匆追了出去。
　　过了拱门，便见谢凌徽的身影正在前头，他果然走得很快。
　　叶锦琼本来想喊住他，见他忽然被舅舅谢靖拦住了去路，便没出声。
　　“阿凌，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谢靖的说话声隐约传来，叶锦琼无意偷听他们讲话，忽而听到他说，“以后，你离你妹妹远点。”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躲到了拱门后面，继续听下去。
　　“舅舅为何这么说？”谢凌徽问。
　　“我意思是说，你们虽是两兄妹，也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
　　谢靖斟酌着，语气有些尴尬，“像今日这般，你抱着她横穿整个谢府，让人瞧见，也是不妥。”
　　“舅舅多虑了，我抱她回来，是事出有因，更何况，我和她是兄妹……”
　　“坏就坏在，你和她不是亲兄妹！”谢靖一咬牙，终于道出实情。
　　谢凌徽静默片刻，沉声道：“我知道。”
　　谢靖呆住：“你知道？”
　　“嗯……那天，我在母亲房里看到了那封信，才知道，原来我竟不是母亲和叶朔的儿子。”
　　他苦笑一声，“我恨了十几年的父亲，原来不是我父亲。我生父，居然是个醉酒后淹死在了河里的赌徒。”
　　而那个待他极好的女子，他的母亲，实际上只是他的姨母。
　　在姨母祭日那天，他知晓了一切。
　　当年，姨母的孩子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她痛不欲生，不久后收到妹妹的来信，得知妹妹已病重，后来在妹妹死后，收养了她的幼子。
　　于是，谢凌徽就这样成了姨母的儿子，也因此以为自己和叶锦琼是亲兄妹。
　　得知真相那天，他心情低落，不得不承认，比起抛妻弃子的叶朔，那个会动手打妻子的赌徒父亲也依然令他难以接受。
　　所以那晚，他放任自己一碗接一碗地往肚子里灌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谢靖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既然你已知道实情，便更应谨慎些，省得将来惹出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我知道了。”谢凌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时，视线越过舅舅，远远落在了叶锦琼脸上。
　　叶锦琼吃了一惊，脑袋立刻缩回到拱门之后，她没敢再偷听下去，当下便转身溜走了。
　　也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过于震惊，她回到屋里许久，内心还是狂跳不止。
　　她和谢凌徽竟然不是亲兄妹。
　　如此看来，那她以后就更没有理由住在谢府了。然而，不住这里，她又能去何处呢？
　　想起周五郎对她的所作所为，叶锦琼越发觉得周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继母要她去跳这火坑，她又怎能就此认命？
　　傍晚时分，谢君娴到她屋里来，还带了好些补品，“叶阿姊，你身子可好些了？”
　　“我没事。”叶锦琼道了谢，闲谈了几句，又问，“二娘，你和那赵公子果真定下婚事了？”
　　“其实已定下有些时日了，婚礼所需的东西，我母亲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她说起这些时，脸上有淡淡的喜悦。
　　叶锦琼忽然问：“那……你喜欢他么？”
　　谢君娴磨蹭了一会，才羞涩地点头：“嗯。”
　　“你再多说点给我听听嘛。”叶锦琼好奇心起，不停摇她胳膊。
　　“那你要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
　　“行行，我知道了。”
　　“去年的春花会上，我远远和他对望了一眼，他居然对我微笑……我当时就想，这样的男子，肯定有许多姑娘喜欢吧。”
　　谢君娴抿嘴浅笑，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得知和我定亲的人就是他时，心里止不住地欢喜，欢喜到我可以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
　　“哎，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叶锦琼看她羞中带喜的模样，嘴角随之扬起，一时没敢提起自己先前觊觎赵言霄的事。
　　“早知道你会这般取笑，我就不告诉你了。”谢君娴作势要打她，忽而留意到桌上那个淡绿色的小瓷瓶，“这药是阿兄给你的吧？”
　　“不是，是夫人派人送来的。”
　　“这种形状的药瓶，只有阿兄屋里有。我看啊，定是他自己不好意思送，才假借我母亲的名义来关心你。”
　　“是么……”叶锦琼微微一怔，拿起那个小瓷瓶左右端详，再次想起他的身世。
　　他和她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和叶家其实也算不得有恩怨牵扯，所以，最近他对她的敌意也变得越来越浅了。
　　是这样么？
　　如此猜想着，叶锦琼突然没那么怕他了。
　　翌日，叶锦琼吃过早饭，刚喝下安神的药，碧霞挑开门帘进来，“姑娘，夫人请你到前堂去。”
　　“什么事？”
　　“周家四少爷来了，说是要替他弟弟当面向你赔罪。”
　　听见周四郎这三个字，叶锦琼立刻眉头微蹙，心里本能地生出一种抗拒。
　　“我不想见他，你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去……”叶锦琼顿了顿，又改口道，“算了，还是去吧，见他一面也无妨。”
　　如今她已别无他法，倘若将来注定是要嫁给他的，那么，至少先见他一面，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扁，总比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刚进厅堂时，叶锦琼一眼便见到那个长相斯文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与谢夫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得知她便是叶锦琼，周四郎从容起身，一双凤目和善地落在她脸上，随即为了弟弟的荒唐行为向她致歉。
　　态度之真诚，令叶锦琼略感错愕。
　　“我五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也无颜求姑娘原谅他。我父亲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很生气，已经狠狠打了他一顿。”
　　周四郎道，“还望姑娘别因为他而气坏了身子，我今日来，主要也想知道，姑娘是否受了伤？”
　　叶锦琼见边上的茶几堆满了补品，显然是他送来的。看样子，他似乎真的是满怀诚意而来。
　　不过，听他说言，好像还不知道周五郎对自己用了迷魂香。
　　于是，她转头看向谢夫人，“夫人，我能否和周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我后院正好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慢慢谈。”谢夫人微微笑，随后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