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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车队-中尉-泄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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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已经在这个空旷的雪原上停留了有十几个小时了,却依旧没有一点动身的迹象。
在昨夜十分震撼的踩踏事件发生后,众人就以受伤程度高低被分别安置在了几个大型军用帐篷内,从车的医师们正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已经隐隐约约冒出了汗星子。
其中,一个年轻女医师给临近的伤员包扎完,刚站起身喘两口气,就被账门处涌入的寒风吹了个激灵。
“进去,好好待着!”军装打扮的大块头使劲推了把从外头揪进来的男人,风雪打了两人一身,只听他很不客气地瞪着男人大吼着。
“要想活着离开的话就好好听人话,别动什么歪心思,那些车可不是给你们这些人坐的,认清自己的处境,明白了吗?”
瘦弱男被迫亲吻了地面,仰起头怒瞪过去:“你他大爷的!”
“你说什么?”
大块头咬着牙,摩擦下拳头,抬腿作势要踹过去,吓得男人还未站起身就向前爬。
见状,大块头啧了一下:“没种的东西就趴着吧,这样最适合你。”伸出的脚最终落在了男人身旁。
瘦弱男感觉受到了侮辱,满脸通红,却也只能暗暗咬牙瞪过去。
也许是大块头的行为有些过激,蹲坐在纤维发热地毯上的其他人见状,开始窸窸窣窣起来,甚至有胆子大的站起身准备跃跃欲试。
瘦弱男看见有人为自己“撑腰”,意识到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似是突然有了底气般不再像之前一样只会动动嘴皮子,心中的不满与怒气也被挑拨而出。
他突然狰狞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想不管不顾冲上去和大块头厮打,其他那几个站起身的也准备冲上去帮忙,可下一秒,就都被大块头手中端着的家伙吓得后退了一步。
大块头一脸严肃地举着枪,带着恐吓意味用手指勾了勾扳机。
他把包括男人在内的,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扫视一遍,而后,不屑地朝男人啐一口,威胁着所有人道:“怎么了,想造反?都好好记住我说的,外头的枪口可都对上了你们,下次跑出去可没有命再被我给踹进来了!”
说完,倒是不计较他们方才的失礼,把已经冲进帐内的其他几个准备镇压的巡逻兵给招呼出去,自己也一鼓作气掀开帐子离开了。
年轻的女医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吓得一时呆在了原地,直到大块头离开了有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整理好情绪,继续给下一个伤患包扎伤口。
也许是出于医疗人员特有的同理心,女医师时不时望向帐门的方向,心里不断腹诽着:这人怎么这样?不管做错了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但下一秒,又不得不为和她同一阵营的大块头开脱。
昨夜看清楚车队的规模后,人群就清楚地知道,这么一个车队是不可能带上所有人的,也许一个都不带……所以,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救命的机会。
认识到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方设法抢夺车辆,造成了当夜的第二次混乱,甚至打伤了从车同路的医护人员。
领头车的人当即让一路护送的雇佣兵进行镇压,好不容易达到当前这样还算和平的状态,如果此时又有人趁机溜出帐外作乱,就又会是一场没有必要的混乱。
想到这里,女医师摸了摸手臂上被纱布包裹住的还算新鲜的伤痕,默默叹口气,加快了处理伤患的速度,而后,头也不回地提着医疗箱快步走出了帐外。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很久,只是风还在不断地敲打着帐子,发出哗哗声。
她在一阵蓦然发狠的风中禁不住地打着抖,从没意识到外面原来有这么冷。
小跑着朝车队而去,随便拉开一辆车的车门就闪身进去。
她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看见不远处插着红色小旗子的那辆车把窗子摇下来几分,从里面伸出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便知道那是领头车了。
*
领头车厢内。
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拿着那个已经被踩得不成型了的通讯机反复看,最终抛给前头副驾上正在抽烟的女人。
女人没接住,啧了一声,把手从窗外收回来,抖烟道:“就是这破烂玩意儿发出的信号?都是一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了吧,问外头那些人了吗,哪里来的?”
“听说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从复活基地运输车上偷的。”
男人回道,转而又撑着下巴思索,看着饶有兴趣:“不过你说……为什么救助车会带上这种早就过时了的东西呢?他们有最先进的定位系统,就是在运输途中出现什么意外,紧急程序也会第一时间向基地发送求助信号,完全不需要另外再准备一个这样的通讯机吧?”
“还是即使被改装过,加持了精准定位系统,却依旧残废,信号薄弱得要命的破烂通讯机。”女人补充道,她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中后,又从大衣里摸出第二根。
“谁知道呢,也许是无意中带上的?”用打火机打了很久火都没反应,她干脆把打火机丢掉,把烟放回兜里,“反正也和我们底特兰基地没关系,我们就是交换生而已,虽说有一定权限,但还未被正统地授予职位,管得了这些东西?”
“而且,我们为了这么个破烂信号特意绕道,在这个雪原上耽误这么久就是太闲了,不然明天还能赶上复活基地的晚宴呢。”
“说得真刻薄啊小南,这可是多少人命,脆弱得就像玻璃球。”男人温文尔雅地抿着唇。
“是啊,差点能干掉我的玻璃球。”
小南从后视镜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也装腔作势道:“这都多亏了一向不愧为慈善家的您乐善好施,才让我们无法背着良心狠心离开。亲爱的帕里斯奇先生,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冒着生命危险,被迫做这么长时间的志愿者呢。”
“但是个不错的经历。”
帕里斯奇依旧笑着,像是没听到她话中十分明显的挖苦意味,朝窗口饶有兴趣地望去,又叹口气道:“不过……我算得上什么慈善家?比起这位先生的话。”
小南闻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正好和不久前从二号帐篷出来,正在交接工作的大块头对上眼,随即冷笑一声:“你不是在讽刺他吧?”
帕里斯奇耸耸肩,温声细语说了句“哪有”,转而,就突然打开车门笑容满面地朝大块头招手大喊起来:“中尉先生!”
小南虽和帕里斯奇从小一起长大,但对于这人总爱一惊一乍的行为终身无法免疫。
所以,她被刚才突然的大喊吓得呛了口口水,正使劲咳嗽着。
而中尉原本刚交接完,正打算和一个邋遢地穿着巡逻服,但挺拔肩阔的东方面孔男人说话,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便侧过脸去看,发现正是那个下令镇压群众的交换生博士。
他和东方男人对视一眼,又皱着眉说了些什么,便快速朝这边走来了。
“你……您有事吩咐?”
中尉一行人,是底特兰基地专门为了保护交换生安全到达复活基地而雇佣的队伍,所以对于自己的雇主,他觉得说话得客气一点。
“倒不是什么大事,”帕里斯奇笑道,“只是想询问一下,那个头颅受伤的年轻男孩醒过来了吗?”
“您说的是哪个?”中尉把他的脸打量一遍,看不出所以然来,“踩踏造成头颅受伤的年轻男孩不在少数,光是二号帐篷就有好几个,您可以给出个特征,寻找起来也比较方便。”
“就是抱着这破烂的男孩。”
小南幽幽接过话,捡起脚边的通讯机在中尉眼前摆了摆,再抛过去道:“他把东西落下了,总得还给人家吧?”
帕里斯奇听到小南突然接话,若有所思地静静看了她两秒,转而也道:“算是这样,就拜托中尉先生还给他了。”
中尉皱眉看看抛至怀里的通讯机。
原来是他?
中尉记得,这是那个躺在雪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孩怀里的那个。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因为当时帕里斯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破烂玩意儿从他怀里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在帕里斯奇身边不许别人碰……
中尉把它掂了掂,突然感觉到对面意味不明的视线,抬头看去,正好撞上了帕里斯奇如潭水般碧绿深沉的眼眸,不禁让他愣了一愣。
——这个漂亮的金发博士脑袋里在想什么?
何至于把这破烂再还回去,丢掉不就好了?
毕竟那个男孩醒来后对于自己怀里凭空消失的通讯机没有半点过问,跟个没事人一样吃着车队下发的食物。
带着怀疑,中尉又仔细打量了通讯机一圈。
最后,在它的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赫然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十字架图标,下面还用细小的字体刻着一串古怪的数据。
这是……复活基地的!
中尉仍记得这一批次的物件都是他负责回收的,所以这串倒背如流的数据很好地证明了他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虽说没有回收完全,但因为各基地之间的东西鲜少相互流通,所以不至于存在这东西突然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之地的情况才对。
这群人怎么会有复活基地的东西?
还有,因为昨晚事物繁琐来不及审问,所以,他们到底是谁?难道和复活基地有关系吗?
中尉一时之间被这庞大的信息量给震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才茫然了一会儿,就思索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几不可见地拧下眉,神情微微凝重起来,但意识到两人还在等他的回应,便只得点头示意了个“好”字,抿嘴不再说话,脸色沉沉地离开了。
帕里斯奇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才重新躺回车椅里。
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懒懒地伸了个腰,望着车顶上毫无形状可言的污渍,鲜少地面无表情。
“原来他不知道?”
小南一向对人细微的表情很敏感,她转头看向帕里斯奇:“我以为复活基地遗弃逃难者,已经是他们基地有点地位的官员都默认不讳的事情了,毕竟就连远在底特兰基地的我们都查到了点东西……”
帕里斯奇闻言,偏头淡淡一笑,缓缓解释道:“因为他五年前得罪复活基地高层,早就不是复活基地官方承认的中尉了,现在只是挂着头衔自寻饭吃,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对于普通群众封锁的消息。”
“什么?这真的是……”
小南闻言,不可置信地使劲揉揉脑袋,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而后不过几秒,向帕里斯奇狠狠瞪去:“你明明知道他不知道,刚刚干什么不拦着我一点?害得我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啊,这个啊……”帕里斯奇却依旧是一脸气死人的笑,无辜摊手。
看着这人漫不经的态度,小南简直要冲进后座,骑在他身上掐死他了,原本盛气凌人的姿态消失得连渣子都不剩。
但好在头脑中的理智还是战胜了一切,她深深做几个呼吸,只是朝后座射去的眼神依旧凌厉——
“你也知道,如果复活基地发现,这种原本属于我们不该得知的东西,恰好是从我们口中泄露出去的话,我们将会处于怎样的尴尬地位,说不定还会被定性为密探被监视。”
“而我的‘任职评定’可是和这次交换学习期间的评分息息相关,所以我有极大的理由怀疑,你是在和我过不去,对吗,帕里斯奇-切克尔特?”
全名。
嗯,她是真的很生气,毕竟影响到了她的前途。
“好啦好啦,放轻松点嘛小南,他也不一定完全猜到了实情,看到复活基地标识的通讯机代表不了什么,也没人能证明是我们泄露出去的,不是吗?”
帕里斯奇露出他标志性的乖脸狐狸笑,熟练地拿出自己这套侥幸文学安慰着。
只是,还没安慰几句,就像是突然暴露本性似的,悄悄把所有笑意抹去,转向窗户的碧绿眼睛透露出一种叫人说不清的情绪。
“……但是凭心而论,我还是不知好歹地觉得,不管是我们也好是别人也好,泄露出去总归不算是件坏事。”
他用手把笼罩在玻璃上的霜气抹干净,湿漉漉的水珠从指尖划过,静悄悄地滴落在地上。
“毕竟——”
“毕竟,有些脏东西要是一直瞒着大家的话,也会叫知道真相的人怀疑自己到底是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上?”小南已然恢复到以往的冷淡,干巴巴地接过话。
她终于在犄角旮旯摸到了个有用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在火苗的映衬下,那双写满了冷淡与无所谓的墨绿色猫眼里,不知觉多出了点连本人都不曾发觉到的无奈之色。
“嗯,回答正确,小南。”
帕里斯奇没看她,撑着脑袋靠在窗口处,金色的睫羽轻轻颤动几分,暖白的皮肤给人一种羊脂玉雕琢的错觉。
或许比起小南,他更适合当个美人。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慈善家,”小南徐徐吐出一口白烟,最后冷哼一声:“还是个比中尉更爱管闲事的,狡诈的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