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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独角戏 ...

  •   与此同时,轻徒忽然察觉到窗外有一道视线。
      来者似乎有些敌意。
      难不成,是木翼族的人?!
      刹那间,过往种种将他从对新生活的雀跃里短暂地拉了出来。
      不对,墨拉没必要骗我!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追过来的!
      他给自己吃下一剂定心丸,凭感觉观察视线的来源。
      群风掠过,飒飒的声响中混入一丝诡异的动静。
      敌意消失了。
      轻徒稍稍放下心,但仍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阵,确认没再生异样,他才敢走到窗边,仔细察看。
      窗外树木静静地守在原地,阴翳里站着三个人。
      轻徒离他们不远,正好能听到他们对话。
      “喂,那女人怎样了?”体格粗壮的大汉凝视着贼眉鼠眼的男子。
      “放心吧,头儿,这会正晕着呢~”小弟挺了挺驮着的背,想邀功的心一目了然。
      “小声些……”大汉压低声音,皱着眉头警告他。
      “走,带上这小子,我们赚双倍。”
      这时,大汉将视线转向第三个人。
      他看着只有十二三岁,双腿瑟瑟发抖,紧紧抱着手里的玩偶,不敢说话。
      “这么怕?”
      大汉的眉毛轻佻,将狰狞的胳膊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胳膊突然发力,他被推到在地,屁股磕到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疼得忍着眼泪,却硬是不出声。
      两声嘲笑传入轻徒的耳中。
      不知何时,他已握紧双拳。
      男孩不止被胁迫,更雪上加霜的是无餍也附在他的体内。
      又是它……
      轻徒被三番两次出现的无餍搅得心烦,不禁以鸟身跟踪他们,看看这二人有何奸计。
      他一路尾随至昏暗的出租屋内。
      鸟类的身体非常便利,他可以畅通无阻地在窗边打探消息。
      明灭不定的白炽灯光下,一女子被五花大绑,躺在水泥地上。
      她的嘴被胶带封起,见三人进来,便挣扎不断。
      “别叫了,听着心烦。”
      大汉随手抄起一根铁棍,颇具暗示意味地指向她的头部。
      她抖抖身子,沉默地瞪着眼睛蜷缩至角落。
      “头儿,那我就先带这小屁孩进去了。”
      小弟扯起男孩的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侧卧,关上门。
      大汉蹲下,开始搜她的身。
      眼下她还没被无餍附身,暂时不用理会。
      轻徒暗自判断,绕过一侧外壁,来到关押男孩的位置。
      窗帘布上忽见一小块凸起,随后慢慢挪到窗户边沿。
      一颗黑色的脑袋探出。
      房间内,男孩坐在床上,双目浑浊。
      一旁的小弟并不是很在意男孩,他只关注发光屏幕里的内容。
      大拇指在屏幕上迅速划过,将几条信息传送给对方。
      对方毫不犹豫地来电。
      “你们,你们要对我的孙子做什么?!”
      轻徒觉着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等等,孙子?
      他大吃一惊,猛地反应过来对方就是昨日刚被他和林青闲救下的吴奶奶。
      而眼前的男孩便是她的孙子——小优。
      这一家人也太衰了,竟然都被无餍附过身,还真是整整齐齐。
      他不禁在心里吐槽。
      “总之,不把赎金打到这个账户上,我就撕票~”
      小弟关掉变声器,挂断电话,随手把它往地上一甩,坐在椅子上玩起自己的手机。
      小优一直都很乖,别说绑了,就连逃都不敢逃,根本不用他操心。
      轻徒飞到小弟的背后,唤出丝线凝成拳头,小弟应声倒下。
      飞鸟徐徐降落,摇身变成人形。
      他抱起小优,低声念咒,进入灵魂深处。
      行至黑暗尽头,轻徒有些意外。
      即便被无餍吞噬,小优的内心依旧明亮温暖。
      脚下忽然陷入一片柔软,他抬脚,地面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玩偶。
      玩偶似乎很有灵性,被他踩到了还会踩回去,甚至比了个不太健康的手势。
      他的视线扫过无边无际的玩偶群中心,小优高坐在它们搭成的座椅上,双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轻徒。
      “外来者吗。”
      他眼睛微眯,一边嘴角轻轻勾起,稚嫩的童声中满是笃定的语气。
      “外来者!杀!外来者!杀!”
      听见座椅上的王说出轻徒的身份,玩偶立刻挥起拳头或武器,冲轻徒摩拳擦掌,欢呼雀跃。
      “你,你原来是这样的小优吗?”
      轻徒不可置信,这个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小男孩,被无餍附体后竟然变得如此嚣张。
      人类,真是千变万化。他想。
      “小优?呵呵,大哥哥知道我的名字?”小优站起身,踏着玩偶的颈部,一步步走下王座,脚边还跟了两排士兵。
      走到轻徒面前,他优雅地朝轻徒行礼。
      “大哥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随意走进私人领域可是犯法的哦~”
      话音未落,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向轻徒袭来。
      人数虽多,但都是软弱无力的玩偶,轻徒根本不担心。
      他甩开扒在小腿上的玩偶,利落地一个翻滚,躲开这次的攻击。
      看到第一次袭击失败,小优并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就地起座,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的电影。
      黑气四溢,流入士兵的体内。
      玩偶的眼睛里飘出一抹红光,变得巨大。
      封闭狭小的房间不知何时成了舞台。
      幕布拉开,灯光聚焦,舞台正上演一场名为绞杀的戏码,台下的小优为它鼓掌欢呼。
      士兵举起斧子,面目狰狞。
      手起斧落,轻徒的脚边裂开一条深渊巨缝。
      他想离开舞台,便得先把围追堵截他的士兵干翻。
      不过他不需要这么做。
      他不以为意,一边敷衍地躲避凌冽的劈击,一边暗暗操纵游丝靠近小优。
      丝线触及运动鞋的根部,一层黑色的雾气将它拦在身外。
      他瞪了小优一眼,小优浑然不觉,依然歪着头满意地看着这出戏。
      士兵的数量变多了,他们将木制舞台踏得杂音频出,轻徒心烦不已。
      他飞起一脚,将近身士兵踢开,接着收回一部分丝线搭在敌人的脖颈处,单手收紧。
      棉絮漫天飞舞,皮革滚动,掉进巨斧劈开的深渊里。
      “精彩!加油啊,大哥哥!”
      小优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抬手又召来更多的士兵。
      展开的黑色双翼回应了这份期待,他握紧丝线凝成的短剑,眉宇间散发浓浓的杀意。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
      小优夸赞起他的杀气,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
      双翼振翅,飓风刮过。
      木制舞台和士兵们接连遭殃,破败的样子在聚光灯下无处可藏。
      斧兵临时改变身份,成了弓兵。他们拖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无餍为他们提供弯弓和羽箭。
      默剧中,万箭齐发,轻徒在空中旋舞。
      箭声嗖嗖,皆被凛风击落,折断。
      士兵源源不断,轻徒虽还能轻松应对,但他绝不想像提线木偶一样顺应台下观众的心意。
      更何况,小优身上的护盾太过坚硬,若非宿主本意,无餍绝无可能造出如此厚重的结界。
      “我们商量一下,不演了行不行!”
      轻徒转头,冲台下观众大声问话,唯有余音回荡。
      良久,士兵纹丝不动,轻徒旋即飞向小优。
      “欸?不演吗?”
      见轻徒真的放弃表演,小优拭去泪水,眨眨那双天真无邪的眼,对上他的视线。
      轻徒没回答他,而是趁他不注意,再次试图以丝线触及小优。
      果不其然,丝线被无情地拒绝了。
      是宿主本体在抵触他的接近。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轻举妄动,必须主动等小优自己化解那道屏障,否则全力一击只会换来小优的灵魂崩溃。
      小优没在意作乱的丝线,而是继续和轻徒攀谈:“既然你也不想演,就陪我一起看吧,好吗?大哥哥?”
      小优歪歪头,真诚而又腼腆地邀请轻徒。
      轻徒答应他,在邻近的座位坐下,另寻机会下手。
      帷幕再次拉开,士兵被清退,台上只剩演员玩偶。
      剧目开场,欢乐悠扬。
      老态龙钟的演员抱着小小的玩偶,兴高采烈地说:“小优,今天我们去游乐园玩好吗?”
      小玩偶却挣扎着,不断拒绝:“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去游乐园!我想在家里画画!”
      音乐急转而下,变得低沉,令人如坠幽暗洞窟。
      老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强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你爸爸以前可爱去了,你为什么不去?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体谅我?!”
      小玩偶成了哑巴,他的嘴巴翕张,却没有任何一个音节从喉咙里传出。
      伴奏突然一个高调,将委婉的调子转成激昂的奏乐。
      “不,你肯定想去,因为你也爱着奶奶对吧?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我们是家人。”老人变得愈发笃定,将小玩偶紧紧抱住,不容分说地拉着他下场。
      现场陷入短暂的黑暗,过了一会,灯光骤然出现,帷幕撑开,小玩偶消失了。
      台上只剩独角戏,或悲伤,或快乐,或愤怒。
      无论怎样演,永远都是她一人。
      而小玩偶被高高的舞台拦下,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翻越过去,到达她的身边。
      “这是一场永无止尽的独角戏,是奶奶一个人的。”
      沉默许久的小优痴痴地望着奋力挣扎的背影,叹出一声无奈。
      “后来,我习惯了。只要原地站在她面前,她就会自动演戏。可是我看累了,好吵,真的好吵。”
      场景切换,小玩偶瘫坐在空气墙里,观察来去匆匆的行人,表情漠然。
      小优毫无感情地为轻徒解说:“慢慢地,不仅是奶奶,就连别人,我也会觉得心累。所以,我把大家都赶了出去,一个人的世界真安静。”
      “大哥哥,”小优转过头,神情略带悲伤和一丝困惑,他礼貌地向轻徒征求意见:“我是不是个怪人?”
      轻徒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楚。
      他稍微理解了那时林青闲说的话,吴奶奶作茧自缚,步步紧逼着小优也紧锁心房。
      轻徒想像她一样给小优一个答案,但他组织不出颇具说服力的语言。
      他只能尝试一点点地与人类共情。
      “不,不知道,反正我是。”他摇摇头,想起木翼族人的目光,又肯定了一遍:“他们都那么看着我,我肯定是。”
      意料之外的回应勾起了小优的好奇心,他望轻徒的那侧靠了靠,问他:“那你不累吗?”
      轻徒的脑中忽现未被绿荫遮蔽的蓝天白云和一抹青色,答案浮于脑海。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覆在小优的头上,揉了揉,轻笑着将答案道出:“累,所以我逃了。”
      “逃?”小优没心思整理凌乱的发丝,而是专注与轻徒探讨答案。
      “对,”轻徒点点头,把自身经历分享给身边的他:“他们总是把本不属于我的责任推过来,弄得我喘不过气。所以我一直逃,逃了很多次,终于逃出那片牢笼。”
      “这么说来,我们确实有点像,但似乎哪里不对?”
      轻徒冥思苦想,剧场里的空气一时陷入沉寂。
      “不想了,总之,你也试着逃一次吧。”
      思考失败,他自暴自弃,干脆劝小优试试自己的办法。
      小优沮丧地垂下双肩,低声呢喃:“我能逃去哪?没有奶奶,我会饿死的。”
      “咳咳!”轻徒被猝不及防的现实问题呛了一口水,没想到小优会如此思考。
      小优闻声抬头,一如看奶奶那样呆呆地盯着他。
      他正襟危坐,思考再三,才酝酿好建议:“你的话,情况特殊,就不用现实逃跑了吧。”
      “但是,你可以逃出这幕独角戏,奔向下一个舞台。不合适就果断换,不必非得拒绝每一幕。”
      小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徒忽然轻呼,他发现那层黑色外壳失效了。
      丝线再次交织,却不凝成自认为帅气的短剑。
      他不想刺伤好不容易向他敞开心扉的小优。
      气流化作一只手掌,代替他温柔地抚摸小优的肩膀,掸去灰尘。
      雾气散去,小优如梦初醒,舞台骤然崩塌,
      但他知道,未来会有崭新的剧场等待着小优。
      轻徒念咒,白光回拢,停滞的时间重新流逝。
      他放下安睡的小优,确认周围依旧安全。
      是时候解决外面的情况了。
      他悄悄地将门缝拉开一丝间隙,大汉刚掏出女人的手机,对身后的轻徒浑然不觉。
      一个手刀劈下,大汉轻易被制服。
      她本在呜咽,看到他后,眼里的激动立即褪去。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他怕她再挣扎,赶紧解释,随后帮她挣脱身上的束缚。
      绳索垂落,四肢向各处扭了扭,她拍拍黑色外套上的尘土,她冷漠地道谢:“多谢,小优呢?”
      轻徒刚想接话,她便飞速走进屋内。
      比起救命恩人,她看起来更在乎小优。
      轻徒不禁纳闷,心说这女人怎么回事?刚刚还怕得乱叫,现在冷静得跟没事人似的。
      她捡起小优的手机,跟吴奶奶报平安。
      “喂,你……”轻徒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恼火。
      “哦,对了。”
      等他出声,她才想起屋子里还有第三人。
      “干得不错~”
      她莞尔一笑,看似帅气地夸奖了轻徒。
      轻徒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夸哪部分,但她又没加入解救小优行动,应该只是单纯的感谢……吧?
      他对自己的结论半信半疑,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可惜证据永远比直觉更能证明事实。
      他没有那份把握,只好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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