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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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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历二十三年八月十七,才过了中秋,炎炎夏日的暑气还未消尽,飒飒秋风便已袭来。
不过寅时而已,各宫宫女在一夜无梦中醒来,天明的时辰比往常还要晚些,刚入宫的宫女起的最早,是以点燃了烛火,睡眼朦胧之间突见一黑影端坐塌前,惊叫之音还未发出,便听到那黑影开了口。
不似往日的死气,取之而来的是有些压抑的雀跃:“莫怕,起早了些。”
宫女放下心来,有些不满的张开嘴:“钰姐,你怎的……”
还未说完,却被外头的纷杂声打断了。
只见一宦官不由分说的推门而入,惊着一室佳人,他带着轻蔑的眼神打量着众人。
带着似阴非阳嗓音开口便是讥讽:“哟,日头都高悬了,还睡呢?入了宫门还以为是那达官贵女?还不快些梳洗,寅时一刻朝明殿前候旨!”
众人一阵慌乱,赶在一刻之前前往朝明殿。
秦玖钰混在众人之中,低着头,眼中是止不住的兴奋,入宫十余年,她因着阉人身份遭尽白眼,末了还被秦玖筝,那个身着桃红色宫装,自认高人一等的女子,那个她尊称为姐姐的人,在暗无天日地牢之中,一刀又一刀的捅进腹部……
今日,便是她手刃仇人之时。
她站在树荫底下,身型渐渐与阴影重合,冷眼看着桃衣女子面带喜色的迟来,又四处张望寻她。
桃衣女子美目流转,想要锁定那个害她全族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她的好妹妹,秦玖钰。
可人实在太多了,加上在这吃人的宫里饱经风霜,每个宫女脸上都透露着麻木不仁的死气,毫无生机地被聚集到一处。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小声谈论,只有衣物摩擦的声音,和那拿着旨意的太监偶尔发出的奇怪声音。
桃衣女子与旁人一同跪下,低着头不敢直视“天意”,可眼珠子在不停的上下转动着,想要好好看看秦玖钰那求饶哭泣的姿态。
“……秦玖钰……今赐予宫刑,望以上众人恪守宫规……”
来了来了,桃衣女子听到那人的名字,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想放声大笑,又碍着众人的目光,强忍下心中的喜悦之情,可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不枉她虚与委蛇,卑躬屈膝了这么久,终求的那阉人添上秦玖钰的名字,她要秦……
“你们?你们抓错人,不……呜呜!”
突地她就被钳了起来,就要被拖了出去,她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惊慌地挣扎着,惊恐之余扫视着全场,竟没有秦玖钰的身影!
又抬头对上施旨太监那严肃又有些唏嘘的双目,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秦玖钰,秦玖钰这个贱人!颜如肃你害我!!
被死死捂住嘴的桃衣女子,在惊恐之余就这样昏死过去。
一等到瓢冷水泼下,桃衣女子受冷打了个激灵,正面上眼前那两指宽的钩子,在昏黄的牢房当中闪烁着熠熠寒光。
行刑宫人见她醒了,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儿一般,在她惊恐的眼神中,用钩子捅了进去。
“啊啊啊!!!”
被锐器贯穿的痛感直击她的天灵盖,仿若灵魂被拉扯出来打了个结,还坠上千斤重的物什,她痛的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撕心裂肺的叫喊。
行刑宫人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阴郁,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欺他是个阉人,如今他也做了那刽子手,凌驾于这些曾经的贵女之上,无不风光!
桃衣女子脸色惨白,只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脱落,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渐渐地她耗尽了力气,气若游丝的颤抖着。
那宫人观赏了一会儿,又觉得太慢,拿起一旁沾满鲜血的木棒,一下一下的敲击到她的小腹。
“啊啊啊啊啊”原本无力的她,又在痛苦中死去活来的煎熬着。
……
不知过了多久,仅剩下一口气儿的桃衣女子被拉到一处柴房当中,她挣扎着,拖着血流不止的下半身,朝着装盛草木灰的木桶爬起。
就在颤抖的手要够到木桶之际,眼前的木桶突地被人踢翻,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调笑声。
“是我来迟了,让姐姐受苦了。”
她红着眼转头,好哇她的好妹妹秦玖钰,竟敢让她替了身份……
“姐姐说话背对着人,可真是没礼貌。”
说着秦玖钰动起手来,毫不怜惜将面前的人翻了个身,粗糙的地板磨着伤处,让原本麻木不堪的桃衣女子又感到钻心的疼痛。
“姐姐可疼么?疼就是还清醒着,可要好好活下来……”
秦玖钰笑着朝女子小腹上轻轻按下,享受着眼前人惊痛恐惧的面容,还早得很,前世她所经历的,都要一笔笔从她的好姐姐身上,慢慢讨回来,可千万要撑下去。
“姐姐堂堂盐城第一才女,伤口处怎能用着草木灰草草了事?”
秦玖钰调笑着,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她曾经也刍狗一般苟延残喘的趴在这儿,凭着一把草木灰硬生生的疼了三天,才能勉强移动……
如今这人变成了她的好姐姐,前世害她遭了宫刑的人,可真是大快人心!
“你……害,害我。”
桃衣女子扯着一张因嘶吼而愈发沙哑的嗓子,哆哆嗦嗦的挤出几个字,满是污秽的手指颤抖的指着秦玖钰。
“怎能说害?姐姐费尽心思攀上那颜如肃,如今与他一样成为了阉人,可真是相配。”
说着秦玖钰又猛地将秦玖珏那薄薄的衣物撕开,皮肉撕扯的声音如听仙乐。
她拿出一瓶上好的伤药,拔开了塞子,一点一点的倒在入破布般躺在地上之人的伤口上。
“姐姐可要好好的活着,妹妹还在等着姐姐。”
伤药入体的痛苦如同蚁噬,从四面八方的蚕食着她残破的灵魂,只一下,她就晕死了过去。
秦玖钰收起伤药,缓缓起身向外走了出去,门外刺眼的阳光不经意间恍忽了她的眼。
真好啊,她想。
权利可真是好东西,前世她花了三天才爬了出去,如今不过短短一刻,她就能挺直了腰背,光明正大站着。
……
“大人久等了,奴婢收拾好了。”
树荫下的卫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空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以及空荡荡的双手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在说谎。
可宫里谁人没有秘密,闭口不谈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走罢,王爷要见你。”
秦玖钰,噢不对,现在她是秦玖珏,因着中秋夜宴之上给衍王报信,入了衍王眼的人。
她慢吞吞的跟在卫十身后,数着脚下打扫过千遍万遍的地砖,轻轻抚摸着岁月侵蚀的墙皮,这皆是她入宫十余年的见证者。
十岁入宫,一朝小心谨慎,做小低伏,却换来惨无人道的阉礼,侥幸活了下来,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说得好听得了个女宦官的位子,却惨遭白眼,处处遭人嫌弃,她怎能不恨!
秦玖珏,颜如肃,温廷厉……前世这些人强加到她身上的罪,她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卫十察觉到身后之人气息愈发不稳,似是要暴起伤人般,前方已然见着衍王的身影,他不愿无故生起事端,便只能出言提醒道:
“秦姑娘,请。”
“多谢大人带路。”
秦玖钰平息下来,也敏感的感觉到不对劲,平日里见着的多是毫无武力的人,如今遇着习武之人,她这才发现她是有多少破绽……
悄悄吐出口气,藏起眸中的狠戾,又变回之前那个做小伏低的小宫奴。
见着衍王端坐在亭子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一张书信,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面前小心翼翼行礼的宫奴。
勾起一抹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道:“前日在床上威胁本王之时,可并无这番惺惺作态。”
座下之人慢慢抬起头来,清冽的眼神中无一丝的退意:“奴婢也未曾想到,衍王殿下竟能为齐小将军做到如此的地步。”
衍王听罢,并不恼怒,小小一个宫奴,他自是有千万种方法打杀,用着允璟的名号威胁也无用,只是,这小宫奴的身份可不简单。
将手中书信递给身旁近侍卫明,高大的侍卫接过,念出声来:“秦玖钰,年十六,江城人士,其父秦宁,任职盐官……郅历十三年因贪污私盐获罪入狱,处死刑……”
衍王边听边观察着宫奴的脸色,见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免有些诧异,等到卫明念完,她才出声疑惑道:
“不知王爷调查奴婢,所谓何事?不过十年之前的旧事,如今奴婢所求,不过安稳一生。”
“颜如玉。”
秦玖钰心下一跳,衍王又知多少,既知颜如玉是那幕后黑手,为何不……一抬头便撞入了衍王那高深目测的眼眸中。
又听他缓缓补充:“陛下让本王调查私盐案,颜如玉给本王做副手。”
好一步棋,秦玖钰暗叹,皇帝自是知晓其中关窍,前世她集齐了证据告到御前,那高位之人不过一句“朕明了”便打发了她去,随后她便听闻宁国公因私贩盐入了罪,哼,温廷厉用这招让她父亲顶了罪,颜如玉又故技重施,嫁祸于宁国公?
这宁国公,乃是衍王母亲的弟弟……
思罢,她跪下磕头,自行请缨:“求衍王殿下给奴婢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奴婢定不负衍王殿下的期望。”
忽地闯进来一人,身披盔甲大步而来,怒气冲冲地开口:
“衍礼,莫要听信小人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