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名带姓》叁閖

45、第三十九章 那样的夜

　　昨晚江晏回来得很晚。顾铭濯在床上硬撑着等他回来，最后手机屏幕亮着睡着了。江晏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喝了很多酒，看到顾铭濯睡着了，帮他关了手机，盖上被子。自己抱着毯子洗了个澡睡客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顾铭濯6:30出头就醒了。醒来枕边没有熟悉的人，他赶忙起身找了一圈，最后发现江晏在客房睡得很沉，便去煮了一锅小米粥。
　　顾铭濯把厨房的房门关的死死的，他怕吵到江晏。
　　淘米，烧水，切了一个柠檬，还找出一瓶蜂蜜。小米粥在锅里煮着，他就去做蜂蜜柠檬水，这玩意儿解酒到底有用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小时候爸爸喝醉了，他妈就给他爸做这个喝。
　　做完一系列“贴心保姆”工作后，顾铭濯打开了冰箱门。
　　空空的，仿佛回到他第一次来江晏家。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家，光顾着吃忘记补货了。他给江晏留了条短信：我去盒马一趟买点东西，中午给你做饭。醒来桌上有柠檬水，锅里有小米粥，喝了对胃好。
　　而后出门了。
　　顾凌澈去接了爸妈吃早餐，金陵的早餐只属居民街附近的苍蝇馆子最好吃。他轻车熟路地带爸妈去了之前他和徐芊千，还有……和郑翊軒一起吃过很多次的鸭血粉丝汤店。
　　店名就叫“鸭血粉丝汤”，但是好吃，出奇的好吃。
　　何文想问她儿子昨天晚上去干嘛了，老顾一直眼神提示她，让她不要瞎说话。
　　“叔，三份鸭血粉丝汤，半斤锅贴。”顾凌澈虽然才刚开学一个多月，但他已经成了这家店的老熟客，更是和老板关系不错。
　　“好咧。”老板笑的很慈祥。
　　“爸妈，一会儿你们尝尝，这家味道可好了。”
　　“你妈的嘴可挑了。”老顾笑着说。
　　何文没理他，她只觉得今天儿子不太对劲。
　　“上菜咯。”老板将一大盘锅贴和三碗鸭血粉丝汤端上桌，看了眼顾凌澈，“诶？今天和爸妈来的呀，你的那俩好朋友呢？小郑和小徐都回家啦？”
　　顾凌澈心一抽，他支支吾吾地嗯了一下。
　　这下顾妈更看出他儿子不对劲了。
　　“老板，我们这再加一份小笼包。”
　　“来咧。”
　　老板被其他客人叫走了。
　　顾凌澈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低头喝了口鸭血粉丝汤，熟悉的味道，但又差了一点意思，哦，是自己没加醋啊。
　　顾凌澈拿起醋瓶，倒了一点。
　　尝了一口。
　　差点意思。
　　再倒一点。
　　再尝一口。
　　还差点意思……
　　顾凌澈忍不住开始抽泣。
　　他上次在父母面前哭好像还是初一考试不及格，那是他第一次数学不及格，给自己吓坏了，回去就一个劲的哭。
　　现在他也在一个劲的哭，老顾和何文都傻了。
　　儿子这是咋了？
　　何文赶紧抽了三四张纸，站起身坐到顾凌澈旁边，给他擦眼泪，“哎呀，干嘛呀？大清早的干啥呀？”
　　顾凌澈哭得更大声了一点，眼眶里满是泪水，视线很模糊，但他能注意到附近的客人都在看他们。
　　“别哭了别哭了，怎么了呀，和妈妈说。”何文抱住顾凌澈。
　　自己是体面人，自己是体面人！顾凌澈在心中默默念叨，又抽了两张餐巾纸，给自己擦干泪，强忍着泪水，努力制止住自己的哭声。
　　顾凌澈颤抖着唇，灌了一大口水。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妈妈，鼻子又抽了两下，又看看爸爸。“爸妈，我今天可能没心情陪你们玩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和你爸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玩。你没事吧？”
　　顾凌澈点点头，然后又迅速地摇摇头。
　　“小澈，你昨天……”
　　“咳咳，没事啊儿子，你自己去调整好心情，我和你妈会好好玩的，开心了再来找我们。去吧去吧。”老顾打断了何文的话。
　　“谢谢爸，谢谢妈。”顾凌澈起身快步走出了店门。与其说走，他倒更像是逃跑。
　　“你干什么，一直不让我问！”何文瞪了老顾一眼。
　　“儿子要想说自然会说出来，他都这么大了，让他自己处理好。”老顾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何文也没和他继续争下去，咬了口锅贴，味道确实不错。
　　哭有什么用，一切都结束了，他和郑翊軒名为爱情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就是各自离开各自的世界不是吗？
　　恨郑翊軒？顾凌澈做不到。恋爱一直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分手的很和平。
　　忘掉郑翊軒？顾凌澈更做不到，付出了真情实感，又怎会忘。
　　明明已经放开了彼此，为何自己依旧困在过去的时间里。问题出在哪？
　　顾凌澈一路都在小跑，以这种方式宣泄。
　　“这都是江教官的同事发给我看的！”
　　这句话敲醒了顾凌澈。
　　又是江晏，又是他！顾凌澈顿时想起来自己的打车记录中还有江晏小区的地址，他拦了辆车，就往江晏小区赶去。
　　车上，他在家庭群给爸妈分别转了300，这是他暑假省下来的一点钱，今早的行为是有点对不起爸妈。爸妈好心来看他，自己的情绪却没调整好，这让顾凌澈有些良心痛。
　　顾凌澈的记忆力很好，只是去过一次，还是深夜，他居然都能记住路线。走进江晏小区的那一刻，他有打过退堂鼓，但一想到自己的爱情被别人葬送，势必该要个说法吧？
　　想到这，顾凌澈走进小区的那几步格外气势汹汹。
　　客房内，江晏缓缓醒来。宿醉的感觉还在，头有点晕乎，打开手机是顾铭濯贴心的留言。他露出幸福的笑容，起床将蜂蜜水喝掉了。滚烫的蜂蜜水经过时间，进入江晏喉道时温温的，清甜。江晏感觉立马缓解了一大半。
　　去厨房盛了一碗小米粥，刚端到客厅，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回来这么快。”江晏放下小米粥跑去开门。
　　江晏自然以为敲门的是顾铭濯。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来找他。江晏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他甚至想好一开门就给顾铭濯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抱着他亲亲。但当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顾凌澈？你怎么来了？”江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顾凌澈直视着江晏的眼睛，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江教官？你是不是该解释些什么？”
　　“啥？”
　　这无疑是给顾凌澈火上浇油，江晏能清晰听到顾凌澈巨大的换气声。
　　“江晏你要脸吗？是你当时把我推走，是你耍流氓到我头上，是你本来对我第一印象就不好但后面却莫名其妙地对我百倍好，是你先招惹我的，江晏！”顾凌澈紧抿着唇，清澈的双目开始渐渐赤红，阴鹜目色渗着寒意。他这种清冷气质的“乖乖男”，此刻也会如此阴狠样。
　　“你赶到我家就为了说这些吗？”江晏不明白这番话的意义是什么。
　　“你他妈的，毁了我的一切，你知道吗！”
　　顾凌澈和江晏还是有10cm身高差的，他恶狠狠地微抬着头瞪着江晏，仿佛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撕碎。
　　“晏哥，开门，我没手了。”
　　顾铭濯在门外叫道，这刚好救了不知所措的江晏一命。
　　江晏重新跑过去打开门。
　　“快，拿这个鸡蛋，重死我了。”顾铭濯没注意到江晏此时的表情超级无敌尴尬。
　　顾铭濯拎着东西右脚先踏进门，抬头一看，懵了。
　　眼前这个男的，双眸是那么冰冷孤傲，乌黑的头发，挺立的五官，俊美地令人惊叹。而且总觉得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这和顾铭濯第一次在中秋节晚上匆匆看一眼顾凌澈不一样，他完完全全被这下定睛一看喝住了。
　　顾凌澈觉得此人眼熟，中秋节那晚迷迷糊糊一个背影，此刻真人在他面前，立马激活了他所有的记忆。这人就是那天晚上陪同江晏的人。与此同时，顾凌澈还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虚，他往前走了很大一步，“是你干的吧？”
　　“你说什么？”顾铭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顾凌澈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眼神更像是藏了把刀子。“还在狡辩？运动会那天拉着郑翊軒的人是你吧。”
　　“我听不懂，运动会第一天下午我都不在。”
　　顾凌澈这次笑的更大声了点，“我可没说是第几天。”
　　这是顾铭濯第一次对上顾凌澈的眼神，论身高，其实顾铭濯还是要比顾凌澈高一点的，但气势方面，顾凌澈碾压。
　　“第二天上午我还要走方阵，然后运动会就结束了，我不说第一天说什么？”顾铭濯也开始反击了。
　　江晏站在一旁，直愣地看着二人。他没见过顾铭濯这般害怕的样子，更没见过顾凌澈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
　　“好，那你昨天下午在干什么？你怎么知道郑翊軒的电话号码的。那段话什么意思？你很了解我吗？还是江晏在这添油加醋和你说了什么？”
　　顾铭濯的表情也狠起来，“凡事要讲证据，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搂着别人拍照的时候怎么不想到现在这个后果。”
　　顾凌澈又是一笑。
　　顾铭濯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我可没提到什么照片呀，想死得彻底些吗？”顾凌澈的左手拳头已经握紧了，右手拿出手机，拨通了早就在电话里面输入好的电话号码，也就是那串匿名短信的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顾铭濯的口袋里面响了起来。
　　“人赃并获。”顾凌澈这四个字说得很重，很慢。
　　一旁的江晏也大概能看懂一些了。顷刻间，一道快速的动作划了出去，只留下残影。而后听到的是顾铭濯吃痛的惨叫。
　　“顾凌澈！”江晏大吼一声。他跑向前去，把顾铭濯扶起来，“铭濯，你还好吗？”又看向顾凌澈，“顾凌澈，你过分了！”
　　“呵呵。”顾凌澈这次笑得非常难看，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我过分？你看看这个呢？你扶着的这个人造谣我，把我的爱情搅得一塌糊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过分？”顾凌澈打开手机将截图扔给江晏看。
　　江晏看着手机中一字一句的证据，极具挑衅的言语，上面全是对顾凌澈，还有对他自己的污蔑，玷污！附加一张图片，江晏点开来看。
　　好眼熟，这不是？
　　自己藏在柜子里的拍立得吗？他和沈清川，他的初恋，留下的最后一丝回忆。
　　江晏迟疑地看向顾铭濯，“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晏哥，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bong！”又是一记左勾拳，顾凌澈甩甩有些痛的左手，“我，操，你，妈，贱，种！”
　　顾铭濯被打得有些傻了，自己好歹也在军校锻炼呢，被这么打两下，算什么？
　　他吃痛起身，右拳已经跃跃欲试了。
　　出拳的那一刻，有个动作更快速地阻止了一切。
　　江晏把顾铭濯的右手狠狠拖住，脚猛踹了一下顾铭濯的膝盖处。
　　“啊”顾铭濯应声倒地，右手还被江晏束缚着。
　　顾凌澈还没缓过来，他知道刚刚那一拳若不是江晏拦着，现在倒在地上的人是他。他喘着粗气，夺回手机，最后看了看二人，“这一拳是替郑翊軒还的。”
　　顾凌澈的心中情绪繁杂，确定了幕后凶手，他也算是给自己和郑翊軒的感情画上了句号，不过是痛苦的句号。
　　“江晏，管好你的狗。”摔门而出。
　　待顾凌澈离去，江晏放开顾铭濯。
　　顾铭濯无力地躺在地上，他的脸隐隐作痛，手臂也痛，腿也痛。
　　心更痛。
　　江晏护着那人，他护着顾凌澈！
　　此时顾铭濯看着江晏的眼神也变得犀利，他艰难地爬起来。
　　“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晏怒吼。
　　“你凭什么指责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顾铭濯啊顾铭濯，我把我和顾凌澈的事情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是因为我决定找个值得托付的人重新开始我这悲惨的日子。你呢？转头把这些当成什么？你饭后的消遣吗？拿去添油加醋，抹黑我就算了，你还抹黑顾凌澈？甚至发给他对象？”江晏手撑着桌子，他无法接受这个睡在他边上的人，心思如此歹毒。
　　“你还在替他说话？我这么做为了谁，我为了你，我不想看到你们同处，江晏，老子才是你的正牌男友。”
　　“为了我？”江晏冷笑，“还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正，牌，男，友，了！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滚出去！”
　　顾铭濯恶狠狠的表情在此刻消失，接替的是突然和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晏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求求你，求求你。”顾铭濯同时跪了下来，眼泪竟也落了下来。
　　江晏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顾铭濯，听好了，我们二人，再无任何关系。”
　　“为什么？晏哥，我错了，我不懂，我不要。”
　　“从你翻我抽屉的那一刻开始，你我就没任何关系了。”沈清川一直是江晏心里的一个痛，他将那张拍立得放在抽屉里，封存着他的回忆。可如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心头，这一刻，他就和顾铭濯再无可能了，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你，始终没有爱过我吗？”顾铭濯停止了哭泣，眼神也透露着绝望。
　　这个问题，值得江晏思考，但眼下，他只想让顾铭濯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所以，你还爱着顾凌澈，对吧？”
　　这个问题，直戳戳扎进江晏心脏。
　　还爱着顾凌澈？说爱着，有些荒诞；说不爱，还未释然……
　　江晏沉默了。
　　“江晏…”
　　“滚，别叫我。”
　　缓缓打开门，顾铭濯放下刚买的食材，出去了。
　　——
　　顾凌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我今天应该不会出现了。”
　　“没事，你爸和我玩的很开心呢，我们在这个，呃，叫啥来着，夫子庙，人真多啊。”
　　“你们好好玩，看群里我给你们转的钱。”
　　“给我们转啥钱啊，你够用吗？”
　　“我够。”
　　“对了，小澈，我和你爸把车票改签到今晚了，我们今天就回去了。
　　“啊，怎么这么突然，因为我吗……？”
　　“不是不是，你别多想，你王阿姨，他儿子明天结婚，我们把这事忘了，得连夜赶回去啊。”
　　“知道了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好，好。”
　　顾凌澈回到了宿舍，郑翊軒肯定不在了，4号床干净的像是从没住过人。
　　顾凌澈忍着痛，不光是左手的，还有心里的，爬上床，他只想闭上眼睡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
　　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宿舍安静的吓人。
　　顾凌澈爬起来，看了眼手机，“八点四十了啊。”他走到阳台，手机有条新消息。
　　妈妈：退还了一笔转账。
　　爸爸：退还了一笔转账。
　　妈妈：转账1000。
　　爸爸：转账2000。
　　妈妈：对自己好一点，有事别憋着，我们上车啦。
　　爸爸：有时间多回来看看，爱你儿子。
　　泪水失控地夺眶而出，顾凌澈对着窗外放声大哭，大喊。
　　——
　　用最高的音量呼唤你的名字，你能听到吗？
　　在最为悲痛的季节盛开的最为清香的桂花，我会觉得那是你留下的印记。
　　在平常的夜里，哭泣，再次想起你。
　　如果此时下起雨，就看不到脸上的泪水了吧。
　　仅是拿出一点点幸福的回忆，轻轻放在口袋，难过时就抓一点出来品味。
　　你的身影好像遍布在各个角落，你总与我并肩走着，或是在我身后，默默看着我走在前头，此时你在哪呢？
　　郑翊軒，你在哪呢？
　　思念并不代表着悲伤，我当然可以放开你，就让记忆延续，就让时光长流，铭记今晚，正如今天这样的今晚。
　　那样的夜，最平常的夜，最不平凡的夜。
　　——
　　初次见面，主动套好的被子。
　　渐渐迷恋，睡时清纯的样子。
　　彻底爱上，互相在意的彼此。
　　定在这帧，月光照亮的影子。
　　忘不掉你在打篮球，而我画的人正是你。
　　忘不掉你在月光下，紧紧拥抱，而后相吻的瞬间。
　　忘不掉争吵后，再次为你沦陷的，混乱的呼吸。
　　最后再用月光交代心声，换我为你的月光，你能听到吗？
　　铭记，那样的夜。
　　——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