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能躺平》芃县令

7、第 7 章

　　第七章 金陵景

　　船行走五日，叶家姐弟妹三人终于抵达金陵。因着“江心水”事件，虽然叶苒捣鼓出了简易净水器，但是有心理阴影在，叶蓁、叶柏棠两个在吃饭、用水时总有些不得劲儿，吃睡不好，两人都有些形容憔悴。反倒是叶苒这么个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吃好喝好，心情愉悦，此时看上去容光焕发，活力满满。

　　江氏早先一步去信江家，告知了三人的出行时间。因此叶家的船到岸时，江家早已备了马车、轿子、仆役等候多时。

　　“江家是真富贵的哈！”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叶苒和姐姐悄悄咬耳朵，“婆子都穿的花萝衣裳呢。”花萝是丝绸织物的一个品类，质地轻薄稀疏，布面上布满罗孔，散热透气，最适合夏日穿着。只有极其富贵的人家才用得起这种工艺繁琐的布料。

　　叶苒暗道失策：自家的婆子丫鬟们穿的只是细麻！这不就被比下去了么！

　　“稳重些。”叶蓁面上笑容不变，握着叶苒的手却重了几分，“莫要淘气了。”蚊子般的声音从叶蓁勾起唇角逸出。

　　“知道啦！”说着，叶苒收了打量的眼神，目不斜视，嘴角含笑，端是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

　　仆人们留下打点行装，主人们先行一步往江府去。

　　上了马车，叶苒就不装了，揉揉笑得僵硬的脸颊嘟囔道，“当个好人可真难。”在苏州家里时，人人知晓她是个什么脾气，她也用不着装了。而来了金陵这陌生地界，便是窜天猴叶苒也得盘着、窝着、装着。

　　叶蓁不吱声，没有搭理叽叽咕咕的妹妹。相对于叶苒的抱怨，叶蓁心里更是惶恐：这才不过是走亲戚而已，去得还是自己的亲舅舅家，就已如此不自在。倘若真要嫁到金陵来，那该是如何的凄楚可怜——孤身一人，没有弟弟妹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中，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举案齐眉，向着不认识的公公婆婆喊爹叫娘。

　　简直太可怕了！

　　叶苒没注意到身旁姐姐的异常，她被车外的喧嚣热闹声吸引去了心神，忍不住掀起轻纱帘幔的一角，弯下身，凑上头，觑眼去瞧。果是一派繁华热闹、游人如织的街市景象。

　　是了。这里靠近码头，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自然人烟鼎盛。

　　叶苒偷偷看了一路的新奇，甚至还看到了牵着骆驼的碧眼胡人。待马车咕噜驶出繁华市井，一路向着达官贵人聚居的清净地驶去，路上风景无甚看头，才丢开窗帘猛然察觉出不对——她姐竟然都没劝自己老实规矩！

　　叶苒扭头看向叶蓁，正看到她姐一脸愁容，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事？！”叶苒忙问。

　　“无事。”叶蓁挥挥手里的帕子，赶苍蝇似的赶走凑上前的叶苒。

　　“不可能。”叶苒哪里是好打发的。

　　再三追问之下，叶蓁经不住磨，终于倒出了心事，“娘请托舅舅舅母在金陵给我相看人家。”说着话，眉头又情不自禁拧了起来。

　　“哇，娘她终于想清楚了，不执着于亲上加亲啦！”叶苒高兴。

　　“这有何可喜的。”叶蓁抱怨，“舅舅家好歹是亲戚人家。如今要两眼一抹黑，不知嫁到哪个狼窝虎穴里才真是愁人了。”

　　叶苒提醒，“表哥表妹生傻子。”

　　叶蓁气道，“不生便是了！多纳几个妾，她们生！”完全是自暴自弃的气话了。

　　叶苒心头一梗，往日爆碳一般的脾气在这个时候却发不出来了——只觉得叶蓁可怜。

　　明明是花一般的大好年华，却好似已经对爱情、婚姻、人生.....全没了憧憬和指望。

　　“姐。”叶苒握住姐姐的手，温声道，“要是实在害怕，不嫁人便是了。”

　　“怎么可能呢！”叶蓁道，“你这是孩子话，天底下哪有不嫁人的女子。”父母不许、家族蒙羞、朝廷罚款，哪一道关卡都过不了。

　　叶苒还要说什么，叶蓁却不想再提这事儿了，“马上就要到舅舅家了，闲话休提。”担心到时见了亲戚长辈，脸上带出不妥来。

　　两人无言。半道有婆子来问需不要停车休整片刻——就是要不要上个厕所啥的。叶蓁担心麻烦，只道不需，径直赶路。

　　复行小半日，终于抵达金陵江府。下了马车就换了小轿子。

　　换乘的间隙，叶苒匆忙一瞥见着了江府的模样：朱红大门，亮金门钉，左右石狮子镇守，好生气派。

　　坐轿颠颠晃晃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下了轿子。丫鬟婆子们在前头带路，进了宝瓶门，穿过曲折游廊，又过了一道茶糜架，再跨进了一道院门。就在叶苒觉得自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之时，一道雕花石刻大插屏出现在视野中，总算是到地方了。

　　转过插屏，便是正厅，一众穿红戴绿的丫鬟迎了上来，叶苒、叶蓁两姐妹便被交接给了她们。先时引路的丫鬟婆子只在外边做事，进不得里间。

　　叶苒用余光瞥了一眼丫鬟们的穿戴，心中只再叹一声：江家果然富贵。

　　收起心中杂想，叶苒跟着丫鬟的脚步绕过正厅当中的屏风，这才到了正房的院子。又是一众丫鬟围上，叶苒只觉自己落进了胭脂水粉堆里，四处喷香得自己脑袋发蒙。

　　“可算来了，刚刚夫人还在念叨呢。”这一回的丫鬟比之刚刚的又活泼鲜活不少，估摸都是主母身前伺候的得力人儿，地位更为不凡。

　　被胭脂水粉们裹挟着进了主屋，光线陡然一暗，连空气都凉爽了三分。

　　叶苒从未来过金陵舅家，更不认得舅母长什么模样，只勾着嘴角，浑浑噩噩地冲一屋子的珠光宝气笑着。

　　“这位就是苒姐儿吧。”朝南坐着的美妇人指着叶苒笑道，“和小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亲母女。”

　　“可不是嘛！”一句话引来诸多附和，“活似看到了小姑年轻的时候。”

　　众妇人对着叶苒评头论足一番，目光又聚焦道了叶蓁的身上，“这位是大姐儿吧，真是花容月貌，神仙之姿。”

　　“女儿似父嘛。”

　　“对了。姑女婿当年可是有名的美男子。”

　　又是一通叽叽喳喳，直到为首的美妇人抬抬手，众妇人才熄了言论。

　　“好孩子，快到舅母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叶苒这才知道，这位朝南坐着，掌控全场的美妇人便是她们的舅母何氏。其不仅长相端庄大气，打扮更是富贵逼人，头上戴着的垒丝镶红蓝宝石金步摇，叶苒只上辈子在博物馆里见过。

　　何氏一手拉着叶苒，一手揽着叶蓁，为她两人介绍在座众人，“这位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们三舅母......”江家上一代一共三子两女，叶苒的母亲乃是最小的女儿。

　　随着何氏的介绍，叶苒和叶蓁如提线木偶一般一一见礼。

　　“我膝下还有三个女儿，与你们一般年岁。如今你们来了金陵，正可一处读书习礼、下棋作画，岂不美哉。”何氏说完又问叶家姐妹在苏州时惯常都做些什么，读写什么书。

　　“不过看些《论语》、《女德》什么的。”叶蓁回。

　　不等叶苒回话，何氏又问，吃食口味，好咸好淡，有无忌口；穿衣打扮，喜红爱绿，有甚偏爱。叶蓁一一作答，叶苒只当个锯嘴葫芦在一旁立着，垂着眼眸，嘴角含笑。

　　“娘，日子长着呢。”直到一个年轻女子出声，这才打断了何氏查户口本一般的询问。这女子便是江家长媳妇崔氏。

　　崔氏身形丰腴，面如银盘，杏仁眼，桃心唇，望之可亲。

　　“妹妹们一路风尘，不若令她们先做收拾，待晚间时候咱们一家子再细细闲聊。”崔氏这般建议。

　　何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舅母糊涂了，见着你们只顾着开心。”说完终于放过叶家姐妹，令丫鬟婆子带姐妹二人回院子休整。

　　出了主院，叶苒和叶蓁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两姐妹相识一看，都笑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江家不好呆啊。

　　江府占地极大，自是不缺叶家三子的住所。又因江氏早早来了信件，收拾起来并不慌忙，直接划拨了西边一个完整的小院儿给他们暂住。

　　虽叫小院，但足足有十来间房舍，前厅后舍，花园厨房，一应俱全。又考虑到叶柏棠日后要常住在此求学，院子的北边还另开了一个小门，通着街道，出行什么便利。

　　“还是上心的。”叶蓁听了小院格局的介绍，稍稍松了口气。也是，她们又不是破落户来投奔，只是日常的走亲戚而已，没必要为难咱们的。

　　“哪里上心了。”叶苒嘟囔着嘴，令丫鬟们将屋子四面窗户通通打开，敞亮着说话，实则是担心外头守着丫鬟婆子们偷听了去。

　　来金陵，江氏给儿女们安排足了派头。光是叶苒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四个管事婆子。而舅母何氏知道后依旧觉得不够，又拨了好几个丫鬟婆子给两姐妹使唤。

　　叶苒努嘴指向不远处的小院儿，“这算是上心？”院子挺大，却空荡荡的，只墙角摆了几盆花草，还都蔫儿吧唧要死不活的。

　　细节处见真情啊！

　　而且叶苒总觉舅母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不过.....天下不喜欢自己的人多着去了，又不差她一个。况且自己还用不着仰着她的鼻息过活呢。

　　瞬时想通，叶苒放下纠结，坐回圆凳上开始豪饮用。一路上又热又渴，这会儿总算能痛痛快快喝水，不用担心上厕所不方便了。

　　“阿梅，去看看有没有热水。”喝光一壶茶，解了干渴，叶苒总算活了过来，便觉浑身黏糊，头发里更是潮湿难受，想要用水洗澡。

　　这边叶苒已经自在地适应了新环境，叶蓁还没走得出来，甚至比之未到之时更加忧愁了。她不是傻子，自是感觉了舅母的奇怪情绪态度。正如叶苒所言：舅母不大喜欢她们。

　　自是不喜欢，又怎会在自己的婚事上用心了。

　　“唉。”自从及笄，便有了数不完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