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官道通畅僻静,但脚下还是有着深厚山野气息的黄土地,旁边还有些林荫草丛,随风携影,日头正为毒辣。
芸娘提着一篮子鸡蛋,走在官道靠近草丛的一旁,她一个女人家,走官道是为安全一些。
深深呼吸一口,浓烈的风夹杂着秋日的惬意。
清冽,又狎裹着鼻腔的憨甜。
“嘶——”
芸娘勿的倒吸一口冷气。
她右脚处的皓腕,被人死死抓住,那人的手上还传来黏糊糊的触感。
芸娘浑身僵硬,倒冒冷汗。
是鬼吗?
但现在脚被人抓住,芸娘也不由得向脚腕处草丛里看去,竟然是一双血淋淋的手。但手宛如玉,一看也是金贵之人,芸娘顺着手视线朝那人脸上看去。
那人墨发散落,挡住了脸,但唇齿轻启,气若浮丝。
“救我……”
随即,那人便晕了过去,实在太虚弱,一句话也没说齐全。
芸娘大着胆子,拨开那人的脸。
竟然是谢祁泽?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失踪了吗。难道是逃难到这里?
芸娘迟疑了一下,她眼神中有些犹豫,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周围。她很惊讶居然就这么遇上了受伤的谢祁泽。
抬腿就想走,不想多管闲事。却看见了谢祁泽血淋的手,惨白的面色。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算了,就心软这一次。
视线扫过一旁的草丛,看见了一匹累倒的马。
芸娘娘顿时明白了这就是谢祁泽一路逃离金陵的马。
手搭上了谢祁泽抓住自己脚踝的手,可芸娘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救人。
八贤王拿下金陵后一直在找谢祁泽的下落,如果她救下谢祁泽,可日后被发现了,又会惹上怎样一番劫难?
权术之争向来血腥,被人发现了她和哥哥都会被殃及。
那时......她不敢想。
芸娘记得这官道一旁的小路边有一处山洞。她一个女人搭不动一个男人,于是她从一旁的草丛中挑选了一些鲜草,喂给了那匹累倒的马。
马全数吃下,站起来时跺跺脚,溅起了一些飞尘。看上去是有了精神了,鼻腔喷出一声急促地呼吸。
芸娘拍了拍马,她不知道这马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马定定看了她一会,在她的袖口处闻了闻。最终走到谢祁泽面前,伏下身来,好让芸娘能将谢祁泽扶在身自己身上。
芸娘大喜,这马还是很通灵性的。于是她果断走过去,将地上的谢祁泽拖到马背上。而她牵起绳子,带着马往小路上去。
马也听话,跟着芸娘走到那处可以藏身的山洞。又伏下来,任芸娘摆弄。
山洞里有些清冷,芸娘将人安置于此。她不能直接将人带回家,因为她承受不起被发现的代价。
她还有哥哥。
谢祁泽还未清醒,芸娘将马栓在山洞里,放了些干草。做完这些,她才离去。
太久不回家,哥哥会起疑的。
顺着小路回到家中,天已近晚还泛着残红,门外小儿赶着自家鹅,大人热好饭菜,伸长脖子等家人齐全。
一路都是热气与菜香。芸娘开了门,望向了屋中桌案上多出来的几只金钱橘。
何大娘从厨房探出头:“芸娘,今日多谢你替我去大嫂那里送布。我去后山摘了些橘子,你尝尝味,当谢礼。”
“好。”
其实是有些酸涩的,毕竟是没有管的野树。不过芸娘自小爱酸,也吃地颇为满意。她想到谢祁泽似乎没有过东西,犹豫了一下,又剩下了几只皮黄的。想明天带过去。
那时谢祁泽应当醒了。
最后一口吞下,喉间酸地有些发苦。芸娘手一顿。她有些懊悔自已没有留字条让谢祁泽醒后别乱走,万一迷路就……
不过谢祁泽虚弱无比,应该走不了太远。
“你哥哥还在教小江认字,他让我们先吃。”何大娘道。
“小江似乎不爱学,有些不认真。”芸娘每次一过去,何小江就光顾着聊天了。
“她人聪明,就爱躲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她爸都挺勤快的。”何大娘道。
一顿饭吃完,芸娘主动道:“过不久便到冬季了,我们来时图方便没有带寒衣,想明去买些。”顺便看看谢祁泽。
“这太费钱。”何大娘看向她:“我做织布活路,也有不少棉布。你不如拿些去镇上做成衣,省些布料钱。”
“不用。”芸娘摇头:“大娘做布都是要去卖的,而且供不应求。要是把辛苦织了几个月的布给了我,那些客人到时又会让你赔钱。”
“也是。”
大娘觉得有理又不放心:“你记得问问老板娘这布可是用……”
何大娘对布料的材质,用法都有经验。自小跟母亲做布活路,有许多老客都来她这。只是何大娘一人织布,时间长而累人。每次的布都是别人前几月预订的。
要不是她现在有太多没有织完。而客人交了定金,抽不出时来时间织要赔偿,她定然亲手做寒衣给芸娘和沈无峥。
芸娘仔细听着这些,认真地记了下来。
翌日,乡水塘。
芸娘是按着何大娘说的方法挑的。她问一番成衣的用料,买了几件自己的,和哥哥的。
“小姑娘,你还有心仪的吗?”老板见她不走,询问道。
谢祁泽是比沈无峥高了个头的。于是芸娘问道:“可有比这就件衣服更长的?比我高两个头。”
“我看姑娘年轻轻轻,是给家中兄长置买的吗?”
芸娘摇摇头,如实回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兄长。“
老板娘露出了然的笑:“给心上人买衣服可是有些讲究,你看看这一身,不少姑娘都买这样式的。”
“并非心上人,只是他于我哥哥有恩,算作报答。”只是恩义相报,并非是儿女之情。
芸娘顺着老板娘的手看过去,后面的话顿时止于舌间。她居然想到了谢祁泽将这身穿于身上的模样。倒真如十五的圆月一般温润,像极了菩萨。
老板娘看她摸上了手,见有戏,立马上前游说:“这布料可好了,我平日里卖出去要一贯钱。你是第一次来....“
芸娘也痛快:“付钱吧。”
“给你便宜些!”
芸娘就带着饭菜和衣服去了山洞里头。可她并没有看见谢祁泽。她下意识看向周围,连马也没有看见。她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自己少了一个麻烦,还是该担心谢祁泽会遇到危险。
芸娘想,真该留下一个字条。
谢祁泽现在应该去了别处。芸娘起身,失落地垂下头,往外走去。
她今天买的衣服,不如送与别人。但好像村中没有人有那么高。她就这么想着,突然一双鞋出现在眼前。她一惊,抬头看去。在看清后眼中是意外。
她喊:“谢祁泽。”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你在找我?”声音是虚弱的。
芸娘问:“你方才在哪?”
谢祁泽眼中意味不明,他还记得是自己求芸娘救下了他。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芸娘竟然真的帮了他:“我躲石头后面了,以为你不会过来。”
芸娘注意到谢祁泽身上的衣服污秽不堪,而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她看向谢祁泽:“候府于我哥哥有恩,我非忘思负义之徒。待你伤好,可有什么打算?会去哪里?”
谢祁泽目光一沉。
半响,他道:“我也并非你口中那般忘恩负义之徒。你相助于我,我怎会甩袖而去。”
“不如你让我为你做些粗活,来日天下安定,我能让你们过地好些。我不需要银子,只求安身之所。”
芸娘心中诧异:“你当真这么想?可是你舍得吗?你是府谢公子,怎会狠地下心放下架子,去做一些穷困之人被迫生话之法?”
“你放得下吗?”芸娘问。
谢祁泽没有犹豫:“自然,不过有些不习惯罢了。”
“你是候府之子,如果顺利说不准比候爷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八贤王将候爷囚禁于府,人人都知道八贤王之野心。”
“百姓因战火而流离失所,你从小就是权巨之子,所受之教皆是如何用权力运用。你怎会甘于在这时去做一些乡野之人的粗活?”芸娘说完,看向谢祁泽的眼。
那双眼生地极好,不是那种习惯了粗茶淡饭,点点希望慰藉生活之人。此刻眼底是处世不变的平静。
他和她,一个常年以陈年红茶解渴,一个却是连茶水也品不出好坏的人。
本就是不同之人。她难以想象整天玩乐的轻松。
谢祁泽轻笑一声。
他轻答:“姑娘莫要小看我。少时家祖母可没少让我干活。后来祖母只有在我去吃斋念佛时不会让我干活。”
芸娘:“...........”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整天菩萨心肠一样去寺庙?
“姑娘,或许我与你想到不一样呢?”
芸娘最终妥协了。
“你什么时候来?”
“明日我会来。”
道了别,谢祁泽看着芸娘离去的背影。他转过身,拿起早已凉透的饭菜。
他有饿的。但他先是犹豫了一会,才夹起了一口饭尝了一口。
吃到韭菜鸡蛋味,他顿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
这时马喝完水回来,他果断地将那将近半碗的鸡蛋倒在地上。马嗅了嗅气,吃了下去。
谢祁泽收回手,手掌扇了扇风,散去了空气中的韭菜和鸡蛋的味。
他从不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