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振河山》微光晒不黑

9、枉死

　　故事听到这，穆巫嘉却是有些疑惑。

　　如此说来，陈良当初只是想让刘清心母女二人回家去，并不想二人掺和进来，那么账本是怎么到刘清心手里的？

　　于是，便提出心中疑问。

　　刘清心似乎缓过来一些，回忆道：“我带着女儿启程的第三日，路上救了一个人，是我夫君的好友，我见过几面，依稀记得夫君好像叫他麻子。但麻子伤势过重，我并没能救活他。”

　　“他在临死前给了我一样东西，就是那本账册，并嘱咐我一定要去京城带给穆将军您，说这是我夫君托他去办的事。他身上有我夫君的信物，又是将死之人，虽然有些巧合，但我觉得他不像是骗我的。”

　　穆巫嘉思索片刻，然后才道：“那夫人可还记得，麻子身上可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刘清心刚想说相貌平平，没什么特别的，眼神瞥到茶杯上的花纹，突然想起什么，“除了他脸上长了许多的麻子，我在给他止血的时候，在手臂上看到了一个纹身，形状有点像个太阳。”

　　穆巫嘉一怔，努力回想着有这样特点的势力。

　　刘清心继续说道，“在接到账本后，来京城的这一路，我们确实遭遇了不少危险。后来幸亏碰到了贵人，才能顺利见到将军。也因此，我更加确信我手里的这个是真的账本。”
　　顿了顿，她语气沉重，“也是麻子告诉我，夫君在把东西给他之后，就自杀了。穆将军，但我不相信夫君会有理由自杀。”

　　陈良确实没有理由自杀，说是被害死的还更可信一点。还有如果刘清心碰到陈良的朋友是巧合，那么那些要追杀刘清心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账本到了她手里？

　　但这些事问刘清心也没用，只会徒增烦恼。

　　于是穆巫嘉只是承诺道，“夫人放心，我会调查清楚这一切，还陈良一个清白的。”

　　姜玥瑶看二人聊得差不多了，便撑着腿，一副累到的样子，对姜未宁道：“宁儿，你先练着，小姑去歇会儿。”

　　姜未宁正扎着马步，顶着有些红彤彤的脸庞点了点头。

　　姜玥瑶拍了拍刘清心的肩，示意思洛带人到一边去缓缓。
　　这时，石凳周围就只有姜玥瑶和穆巫嘉二人了。

　　穆巫嘉看着坐下来的姜玥瑶，回过神来。

　　姜玥瑶指了指刚才让侍女去拿的糕点，笑眯眯地问道：“将军吃糕点吗？”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着穆巫嘉能回答，正准备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糕点，手腕处却搭上了一只手。

　　虽然隔着一层衣物，姜玥瑶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手的重量和温度，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手的主人。

　　穆巫嘉收回手，脸色微红，解释道，“公主刚才运动了，不宜马上进食。”然后又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很认真地评价道，“糕点很甜，很好吃。”

　　姜玥瑶问言一怔。主要是穆巫嘉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甜食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刚才穆巫嘉碰过的地方。
　　她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将军得到想要的了？”

　　穆巫嘉没错过姜玥瑶的小动作，觉得嘴里的糕点更甜了，微微点了点头。

　　姜玥瑶倒了两杯水，递给穆巫嘉一杯，然后从胸口出掏出一张纸，倒扣在桌子上，看着穆巫嘉，神色认真。

　　这种给个甜枣，又打一巴掌的行为，姜玥瑶也不太乐意做，但总要有人来做这个坏人。

　　“穆将军，这张纸也是本宫才得到的消息。我希望将军看完后，不会影响你我二人的合作关系。”

　　穆巫嘉见她说得如此严肃，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接过纸。

　　上面倒没什么实际的内容，就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江原，王二，张笑……

　　有些名字他认得，有些他不认得。

　　他心里有了个猜想，僵在原地。

　　姜玥瑶知道这很残忍，但是还是决定开口说道：“这上面的名字，是为你求情的士兵们的。”

　　穆巫嘉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他们，他们……”

　　“他们都死了。”姜玥瑶补完了穆巫嘉没有说完的话。

　　她又道：“那封求请信被泄露了，信上的这些人就被以勾结乱臣的罪名处死了。”

　　“荒唐！”

　　是啊，多荒唐啊，穆巫嘉的罪还没定，这些为他求情的人倒是先死了。

　　姜玥瑶劝慰道：“穆将军，他们不会枉死的，等你的冤屈洗刷干净，世人会明白他们是忠臣的。”

　　穆巫嘉抬眼，眼里泛着红，眸子里带着不解。良久才开口，低着头，似有些自嘲地开口，“忠臣？”

　　姜玥瑶一直在注意着穆巫嘉的神色变化。
　　她其实纠结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穆巫嘉，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

　　说得好听些，是不想穆巫嘉被瞒在鼓里。但从私心来说，她既然要同穆巫嘉合作，就不可能在二人之间埋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与其让别人告诉穆巫嘉，倒不如她亲自来说。

　　所以当姜玥瑶听出穆巫嘉语气里的不甘时，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穆巫嘉是天生的将才不错，但他心里本来就对朝廷不满，如果再因为这件事让他心里生了叛意，那她就不可能放他回边疆。

　　于是，姜玥瑶问道：“将军后悔了吗？”

　　穆巫嘉抬头对上姜玥瑶的目光，看出她眼神深处的意味，一怔，心感觉被揪住，难以呼吸。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压下去那股胸闷的感觉，他并没有直面回答姜玥瑶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姜玥瑶缓缓道，

　　“至少，这个国家还有我想守护的人。”

　　闻言，姜玥瑶松了一口气，不管穆巫嘉出于什么意图，她要确保的只是穆巫嘉不会造反。
　　于是便道：“那就请将军，为了心中想守护的人，好好守着大周。”

　　气氛有些凝重，姜玥瑶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穆巫嘉原本想的是拿到账本后，把东西交给刑部的人，但经历刚才的事情，他问道：“公主希望我把东西交给谁？”

　　姜玥瑶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于是说道：“交给皇兄。”顿了顿，又道：“而且本宫希望将军几日后再把东西交出去。”

　　穆巫嘉突然回想起那日二人达成交易后，姜玥瑶还嘱咐了他一句。

　　“若是之后，有人问起将军有没有同李尚书聊过，我希望将军能实话实说。”

　　穆巫嘉问道，“公主之前特意叮嘱我同李尚书没见过，反而是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在有心遮掩些什么？那么，李尚书也同这件事有关系？”

　　“不错。但贪污军饷这件事，李峰云倒是没参与，不过本宫需要一个契机，让兵部和李峰云吵起来。”

　　穆巫嘉明白这个契机就是自己，但是他有些不解，这件事怎么又和兵部扯上了关系。
　　于是问道：“兵部也参与其中？”

　　姜玥瑶道，“不清楚。”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已经有极大的把握，兵部很有可能也参与了这件事。

　　兵部的人和户部早有勾结，那么聂渊做的这件事，兵部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再加上那些将领的联名上书，要说兵部没有参与，可能性极小。

　　说起来，穆巫嘉和兵部打交道应该是最多的。纵然姜玥瑶这样说，他也清楚兵部干净不到哪里去。

　　谈到李峰云，穆巫嘉倒是又想起一件事。

　　在姜玥瑶嘱咐他的第二日，就有好几波人来问他这个问题，甚至李峰云本人也来问他了。虽然这些人是来询问他，但是似乎心里都有了答案，只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穆巫嘉能猜到姜玥瑶那夜大概是找了个与他容貌身形相似的人，甚至有可能找人直接易容成他的样子。

　　不论怎样，在旁人眼里，“穆巫嘉”就是借着贺礼的名头约见了李峰云。

　　但是他更在意的是李峰云那日在牢里说的话。

　　*

　　李峰云不过四十出头，却脸骨凹陷，眼底泛着淤青，脚步虚浮，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透过栏杆看着坐在地上的穆巫嘉，眯着眼问道，“穆将军，可还记得我？”

　　穆巫嘉先前没有同李峰云打过交道，也只不过在公开场合可能有过几面之缘。

　　听到与前面几波人不一样的问题，穆巫嘉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李峰云，看着一脸病态的李峰云，心里有了答案。

　　“李尚书，记忆这么不好。昨夜见的，今日就忘了？”

　　李峰云听到这个回答，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昨夜服了丹药，脑子有些糊涂，也不太确定昨夜是不是真的同穆巫嘉见了面。

　　现在得到穆巫嘉肯定的答复，他满脸激动地说道，“那穆将军，按照约定，过几日我会来找您拿东西。”

　　*

　　穆巫嘉问姜玥瑶：“李尚书要找‘我’拿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不是姜玥瑶派去的人说了什么，李峰云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提到这个。

　　姜玥瑶倒是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穆巫嘉笑着道：“穆将军不必在意，左右这个东西是什么并不重要。”

　　穆巫嘉皱眉，有些担忧地问道：“那……”

　　姜玥瑶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先开口道：“李峰云不会来找你的。在兵部和户部争得最凶的时候，穆将军就可以把那本账册交给皇兄，说出你的怀疑对象是李峰云。”

　　听到不是聂渊的名字，穆巫嘉怔愣片刻，然后似乎明白姜玥瑶想干什么了，于是便道：“公主是想声东击西？”

　　“不错。”

　　穆巫嘉又道：“查抄户部尚书府邸的事可不是小事，朝廷和司卿监的人未必都会同意此事。”

　　姜玥瑶摩挲着杯沿，沉声道：“可是这事对各方来说都有好处。”

　　当一件事牵扯到相同的利益时，多年好友也有可能拔刀相向，生死仇敌也可站在同一站线上。

　　姜玥瑶抬眼望去还在勤奋练功的姜宇宁，看到情绪已经被安抚下来的刘清心。
　　她又转过头去，与穆巫嘉的目光撞在一起，眼里闪着光，嘴角挂着笑意，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如今戏台已经搭好，就看各位如何把这场戏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