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没有沐浴更衣对不起这个公主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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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起了北风，树上的枯叶被卷得精光。
苏七棠强撑着下了两个台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二小姐！”芳姑惊呼。
冯梦临猛然回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接住直挺挺向前栽倒的苏七棠。伸手在她额头一探，滚烫。他干脆地脱下身上的短褂裹住她，一挺身，将她打横抱在胸前，快步向“仁心堂”跑去。
苏七棠烧得迷迷糊糊，一时梦见掉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冷，冻得她牙齿直打战；一时又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褪了毛的鸭子，被塞进了蒸笼，蒸得滋滋冒汗。
苏七棠努力地睁开眼睛，见头顶挂着素色帐幔，芳姑正趴在床边，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喉咙里一阵干痒，苏七棠忍不住咳出了声。
芳姑立即站起，笑着道：“二小姐醒了！冯师傅！我们二小姐醒了！”
没等苏七棠想明白，只听木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冯梦临负手在背走进来，坐在床边。
苏七棠看向将两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的冯梦临，一身暗云纹黑色绸面长衫，长衫立领上凸起的喉结微动，棱角分明的下颌轻扬，凝神细诊，白皙的面颊似有红晕。
外面天光正亮，苏七棠四下打量，室内陈设简单，由红木的月亮门隔扇分隔成内外两间。外间一张红木书案，背靠一个摆满了线装古籍的书架，墙上挂着水墨画和书法卷轴。内间只有一张红木四柱床。
“我睡了多久？”苏七棠的嗓音沙哑，喉咙里像插满了鱼刺，疼得她皱起眉。
芳姑赶忙道：“二小姐，咱们先别说话，让冯先生好好把把脉。”
冯梦临起身，退开床边两步，对芳姑低声道：“烧退了，我去请彭先生。”
苏七棠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感情屏气凝神半天，就诊出个“退烧了”？
芳姑将她的被子掖了掖，眼中尽是担忧：“可算是醒了，你都昏睡两天了，我以为又像上次一样，醒不过来呢！”
“这儿就是苏家别院吗？冯梦临怎么会在这里？”苏七棠想坐起来，浑身虚软，又躺了回去。
“你昏倒了，要不是冯师傅，你就从擂台上摔下去啦！这儿是‘仁心堂’，这儿的坐堂大夫彭士秋从前是宫里的御医呢！你浑身抽得厉害，他用银针一扎，就好了！汤药喂不进，就把你泡在大药桶里，我可头一回见这么治病的。真神了！”
芳姑拧了一条帕子给苏七棠擦脸，她动作麻利地伺候苏七棠简单梳洗了一番。
门帘被挑开，冯梦临带着一位须发花白的先生进来，在苏七棠的手腕上略搭了搭，看了一眼舌苔，便起身微笑道：“小丫头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痰热郁肺、热毒炽盛，我再开个清热解毒、宣肺透邪、化痰止咳的方子，调养个把月就没问题了！”
苏七棠向老先生道谢，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听说小丫头年纪不大，智斗洋人，有勇有谋，不简单啊！”
苏七棠苦笑着摆手。若不是洋人欺人太甚，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芳姑连连向冯梦临和彭先生鞠躬道谢，问彭先生，“今天还要去泡药桶吗？”
老先生扫了一眼冯梦临面颊的红晕，手捻着稀疏花白的胡须，缓缓道：“当然要泡，不过药方得换一换。”
冯梦临带老先生去了外间，拉开椅子，彭先生在红木书案前坐定，捋着胡须思忖片刻，提笔写药方。
苏七棠喝了半碗薄粥，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芳姑，“那张床呢？”
“二小姐放心，我让人送到别院了，只没人会装，还是原样捆着，等你好了再说。”
国宝啊！搁在她的时代，那可是重点文物保护对象，就这么草率地用麻绳捆了，扔到没人住的房子里，苏七棠怎么能放心？
她低声道：“芳姑，我已经好多了，咱们趁现在天还大亮，赶紧回苏家别院吧！”
芳姑有些犹豫，“可你还得药浴呢？”
“药浴？”苏七棠皱眉，不就是把药材扔浴缸里泡澡吗？“芳姑，你去把方子上的药拿齐，我们带回去，自己泡不就行了？”
芳姑摇头，“不一样！这里有个木板房子，下面可以烧火，里面特别热，彭先生说这样药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桑拿房？她还真是被蒸过了啊！难怪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蒸熟的鸭子。
“芳姑，住在这儿，传出去怕有人说闲话。”
听苏七棠这么一提醒，芳姑忙不迭地去了外间辞行。
苏七棠靠坐在床头，隔着幔帐，看到彭先生写完两张药方递给芳姑，芳姑千恩万谢。比之正牌老爹苏明理，芳姑更像她的亲人。
芳姑是苏七棠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到了年纪许给了姓魏的人家，生了个女儿，刚学会会走路就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魏家责怪芳姑没看顾好孩子，写休书打发了她。她走投无路，回到苏家。沈氏即将临盆，虽哀其不幸，倒也高兴她能回到自己身边。
芳姑容貌端丽，善良质朴，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朵花开得正盛的时候，可她除了每天照顾一个与自己无半点亲缘的傻姑娘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生何其悲凉！
虽然这个时代不乏林薇因、张爱玲这样的才女，但芳姑才是大多数民国女性的写照。她们把自己装在封建礼教的条条框框中不得解脱，苏七棠真心希望芳姑将来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正想着，芳姑在前，两位先生跟在后面走进来。
冯梦临虽然没有公米的记忆，能看到公米这张明星脸，苏七棠还是有一丝欣慰的，她露出礼貌的微笑，“冯先生！彭先生！”
冯梦临沉声道：“听说你要走？”
苏七棠缓缓点头，声音嘶哑，但她尽量吐字清晰，“感谢您救了我，还帮我治病，我已经好多了。不能再多叨扰……”瘦削的面颊没了发烧时的红晕，楚楚如风中白莲，笑容却乖巧温婉。
冯梦临眼睛幽黑，看向她时剑眉微挑，平静地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多挽留。我敬佩姑娘胸怀大义，胆识过人，所以出手相救，姑娘不需要如此客气。”
彭先生在冯梦临略黑的脸上扫了一眼，看着还时不时咳嗽的苏七棠，笑呵呵地道：“你这病刚有好转，最忌折腾！况且我这独有的蒸药浴疗效最佳，听老朽一句，再住几日！”
苏七棠抬头去看冯梦临，他虽没说话，脸上一副“不是我非留你不可，不关我事！”的表情。
冯梦临见苏七棠一双灵动的眼睛看向自己，心里熨帖，这小丫头还知道顾及自己的意见，便也开口劝道：“既然彭先生都这么说了，苏姑娘就再多住几日，等病好些了再去不迟！”
苏七棠也不好再推脱，只好点头。
门外传来高景山中气十足的声音，“师傅！我刚从苏家回来，刘管事说苏小姐要去京城读女校，苏老爷和夫人一起去京城了！您捡来的怕不是个假的苏小姐吧！”
冯梦临清了清嗓子，赶紧迎了出去。
高景山压低了声音，苏七棠隔着门窗依然听得清晰，
“昨天去，我这手拍门都拍肿了，好不容易开门，只说老爷夫人不在，就把我打发了。我说苏小姐病了，愣没人理我！今天去，倒是见到了个管事，人家说做不得主，要等老爷夫人回来，再做定夺！您说，这苏小姐是不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苏七棠暗暗想：苏家好歹也算大户人家，小姐病在外面，竟然没人管？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之前她还想，投胎在苏家这么个高门大族会受到束缚，不得自由。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她自由，是没人管她死活的自由！
夜幕低垂，天际如墨染。
芳姑熬了些米粥喂苏七棠喝下，苏七棠仍旧精神恹恹，倒头又睡下。
半睡半醒间，听到开门的“吱呀”声，芳姑在跟来人说话，“小姐睡着了，还得麻烦冯先生！”
冯梦临没说话，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熟练地用棉被将苏七棠严严实实地一裹，抱起来就走！
苏七棠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冯梦临圆润耳廓上面一个小小的尖儿，险险擦过她的鼻头，顿时吓了一跳。
冯梦临似乎有所察觉，脚步慢了下来，侧头看向只露出半张脸的苏七棠。
她下意识地闭紧眼睛继续装睡。只觉得过了许久，冯梦临的脚步才恢复如常。
直到冯梦临将她放到“桑拿房”里出去后，她才敢睁开眼睛问芳姑：“这几天我都是这么来的？”
芳姑正在帮她宽衣解带，被突然开口的二小姐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小姐，你醒着我还真不习惯。这个药浴房离我们住的院子有几百米，我也抱不动啊！”见苏七棠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芳姑忙解释道：“彭先生说你都命在旦夕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啊？”
倒不是苏七棠思想封建，主要是从这个世界醒来，她都没洗过头发！她去看公老师话剧前都沐浴更衣，悉心打扮了一番的。哪承想，被他公主抱时是这么个病病歪歪、邋里邋遢的形象！
芳姑眨着一双大眼睛，老实地道：“劳烦人家我也过意不去，我给他们做了不少拿手好菜，他们都吃得高兴，你就安心地养病吧！别的不必管，有我呢！”
芳姑安顿好她便出去了。
苏七棠扶额，泡在浴桶里，环顾四周，确实跟“桑拿房”差不多，就是小了些，只能容纳两只泡澡的木桶。地板缝儿里有蒸汽上升，暖融融的，身体在雾气缭绕中慢慢舒展，苏七棠的手臂浮在水面上，轻轻撩着水面的花瓣。
“花瓣？”
苏七棠忽然睁开眼睛，桶里除了一些红的黄的花瓣再无其他！算了，就当洗澡吧！
苏七棠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洗了个通透，舒服得快要睡着时，芳姑拿进来一身干净衣裳，给苏七棠擦干了头发，将帕子直接包在她头顶。
苏七棠一摸，嗯！像个偷地雷的。
“冯先生！可以……！”
“别喊！”苏七棠一手捂住芳姑的嘴，芳姑呜咽着发不出声。
冯梦临似乎一直没走远，他还是听到了。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后，他弯腰进来，看到苏七棠双眸如星，略一怔，移开视线。抖开手里的被子，将她密密实实地裹成个“人肉粽子”。
“我能走！我还是自己走吧！”苏七棠饱满艳红的唇角扬起，被蒸得粉白的脸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着对冯梦临说。
冯梦临的脸隐在暗影里，表情难辨，正声道：“彭先生说药浴后见不得风！”说完，将苏七棠头上的一角被子也盖了下来，这下苏七棠成了个“人肉春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没有沐浴更衣对不起这个公主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