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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降考试 ...

  •   漫天阴云遮褐野,连日朔风扫青檐。门窗开着冷,关了却暗,陈主妇的陪嫁大管事琴姑姑,找来一盏煤油灯,擦燃火柴点亮。

      “主子,郎官与张先生相约共饮,家慈[1]不堪旅途劳顿尚未起身,小主们在外面等着请安。”

      陈主妇闻言,道:“请安免了,叫孩子们自行用膳,再请个医师去看看家慈。”

      “诺。”

      琴姑姑退出门外,先请小主们散去,再派一个鸦头跑腿,去通知厨房分开送膳食,以及通知她的丈夫请医师,而她自己回来继续伺候。

      “主子,查账不过是顺手而为,不急于一时,何苦灯下看,多伤眼啊。”

      陈主妇一怔,抬头看她,苦笑:“瞧我,办什么事都想着尽善尽美,自找罪受。”

      琴姑姑取出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姹紫嫣红的雉羽,双手捧到她面前:“瞧,四姑娘今儿寻了半天,找到最漂亮的一根,叫五姑娘做成书签,赶着送来,都盼望主子多歇息,保重身体呢。”

      “呵!听说附近村上正闹着黄皮子偷鸡,当是有猎户打了来,连带别的野物一并卖予庄上。四娘跑去凑了半天热闹,怕吃教训,才挑了根能入眼的山雉尾羽哄我。甚至懒怠自己动手,叫最老实的五娘替她干活。”

      知女莫若母,陈主妇可不是那种把孩子完全丢给侍从带的人。然而她嘴上嫌弃四娘心不诚,手上却拈着雉羽,夹在纸页之间,合拢账本,推到桌角处。

      琴姑姑转到她后面,给她捏肩颈,说好话:“这般光彩夺目的雉羽,可不是随便能挑到的。四姑娘自己都没留,是诚心念着主子呢!”

      陈主妇好笑又无奈:“亏她舍得割爱。说来也怪,我与郎官并不好胜,其他孩子也都谦逊,偏老四喜欢争个高低。”

      琴姑姑:“四姑娘才貌双全,辗转几个县学,夫子都只有夸的,是金子就拦不住它发光。”

      陈主妇:“可别抬举她了!论才,算数不如大姑娘,时政不如二郎,诗词不如三郎,律法不如五娘,书画不如六娘。论貌,多亏她生就一双利眼,争来的东西都正适合,才装扮成艳冠群芳的模样。实际上,卸去外物,还不如五娘那个不声不响的清水芙蓉。”

      来自亲生母亲的吐槽最为致命,琴姑姑再是想给四姑娘说好话,也不能往其他小主的短处踩。但四姑娘所求,她绞尽脑汁也得完成才是。

      “可四姑娘最最多才多艺、未曾偏科的呀!这般一科科单独拿出来比,四姑娘稍显逊色也是因为比较对象太出色。说到底,还是主子厉害!小主们无论嫡出庶出,皆有长处,任哪个县学的学子,都比不上!放眼望去,还有哪家的主妇,能教养出如此子女啊!”

      这话说的,陈主妇心底自豪,嘴上却嫌弃:“之前辗转于中等县,才子佳人凤毛麟角,略胜两分算什么,张狂不得。如今到了无虞县,且有得学呢。”

      相伴三十年,琴姑姑还能不知道她?

      “主子就是太谦逊!两个小郎皆是八岁的神童秀才、十四岁的少年举子!便是熙熙攘攘的稷京,也难再寻得!治世之道且不提,在别的方面,姑娘们与兄弟相比,都各有优势,可见放到稷京去比,又哪里差什么?”

      陈主妇难得笑出声:“叫你甜言蜜语哄得飘飘然!”

      琴姑姑无奈:“主子在稷京长大,端的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什么才子佳人没见过。难道当真认为小主们,不如稷京的那些人吗?”

      陈主妇渐渐敛起笑容,叹息:“你用心良苦,我明白了。”

      从十岁开始科举,四次落榜,到十九岁,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陈主妇作为苟家主之女,承受了无尽的嘲讽与失望。她选中陈县令下嫁,未尝没有逃避稷京的意思。她以沉稳掩饰沉寂,却忘了,才十来岁的孩子们,正该是呼朋唤友、挥斥方遒的时候,何苦学她。

      虽然姑娘们偏科厉害,未得功名,但二郎三郎已足够雪耻,有何可躲的?这次回稷京探亲,不妨把几个适龄孩子都带上。若连这点嘲讽都受不住,正好歇了陈县令送女高嫁的心思。

      午膳及时送来,厨房的姑子讨好道:“今儿赶上猎户有收获,既想给主家尝尝新鲜,又怕自个儿手艺粗浅。幸有大姑娘这般神仙人物不吝指点,才叫我制成了一桌好东西!”

      陈主妇含笑看向琴姑姑:真被我说中了!

      早就清楚一切的琴姑姑干巴巴的陪着笑,抓了一把铜钱将那姑子打发走。

      对有庄子供养的人家来说,山雉山兔都是寻常,菌菇与蛇羹反倒更受欢迎。

      陈七郎人小嘴巴大,率先吃完并评判:“蛇与鳝长得像,味道也没差别嘛。”

      陈四娘不屑的斜他一眼:“笨舌头!泥鳅你也觉得同鳝鱼一样。”

      听到长姐闷闷咳了一声当提醒,陈四娘赌气放下碗筷:“我不吃了,总可以说话了?”

      看着她还剩一半食物的餐盘,陈大姑娘面色沉沉瞪过去。陈四娘不服气的昂着头,当即就要甩袖离桌。

      “长姐,自家手足面前,大可不拘小节。小口进食,嘴里咽干净说话,便不算失礼。”陈二郎说完,又转头去劝另一个,“四妹妹,有话好商量,别饿着自己。”

      陈四娘有一点好,就是从不架着自己,给台阶就下。她冷哼一声,复端起碗。

      见此,陈大姑娘也不能再揪着这事,只好委婉提示:“二弟出门在外见多识广,所言自有道理。只不过四妹妹被纵得娇,到这岁数上仍性子未定,不多磨炼,只怕出门要吃亏。”

      顶着陈四娘期待解救的眼神,陈二郎想了想,道:“惭愧,一别多年,我对弟妹们的了解,不如长姐,但凭长姐做主。”

      “哗”的被泼了一盆凉水,陈四娘好心寒:“人生匆匆几十载,鲜衣怒马惟少年。殚精竭虑会有时,何必催我少年时!”

      陈大姑娘不跟她犟,幽幽道:“五妹六妹已习完《礼》,从今起,加一个礼学榜,规则同其它榜。七弟八妹尚在识字,但《礼》与生活息息相关,也该参与,若有行差踏错,可不扣小红花。”

      陈四娘狠狠握拳警告:“谁也别想抢我的第一名!”

      陈大姑娘淡淡宣布:“比赛开始。”

      眼看着四妹妹瞬间安静如鸡,端坐如钟,左手兰花指,右手捏筷子,筷子不触盘、不触碗、不触唇,轻咬慢咽,笑容盈面……是可以入画的程度了,陈二郎大为震撼!

      不是,日常吃个饭而已,至于吗?

      好在除了极力端着的陈四娘,大家该磕磕该碰碰,有时陈月还会照顾一下八妹。最苦的是早就吃完了的陈七郎,不敢再说话,也不敢提离桌,小口小口抿着热汤作陪,还不能做揉肚子的动作。

      一顿饭被陈四娘的操作搞得心累,陈大姑娘放下筷子如释重负,去处理她的生意,陈四娘继续头疼她的笔,陈六娘因在长姐铺子里出版画册,被东家(长姐)提溜走当面催更。

      陈二郎:“五妹妹稍等,方才长姐所说的‘规则同其它榜’,共有哪些榜?是个什么规则?”

      陈月颔首低眉:“回二兄,除新增的礼学外,还有法学、农学、算学,诗乐共五个榜。规则是每日各榜出一题,答对加小红花,答错扣小红花,日常生活中误用知识,或上课被夫子批评,也会扣小红花。小红花每月结算一次,最多者奖一两银,最少者惩罚下职田劳作一日。”

      职田,是朝廷按职位分给士人的免税养廉田。县令可分200亩,为照顾如陈县令这种家无恒产、需举家上任的独子,职田并非固定在一地,而是每个县都有专属于县令的良田,谁来上任谁就用。

      有趣的是这个惩罚,近几年朝中大员不少都被皇帝罚下田,原来此风竟已在民间吹这么大了吗?

      陈二郎心头一动:“奖惩内容是长姐的主意?”

      陈月直觉有瓜,奈何此兄不熟,不敢打听,藏着遗憾道:“正是。”

      陈二郎不识此妹真面目,只觉得自她以下的弟妹都老实得过分,不像长姐雷厉风行,亦不像四妹率性而为。不知是否因为长姐和四妹是嫡出,而他们是庶出的原因。

      作为身份比他们更尴尬的庶长子,陈二郎只能旁敲侧击:“你们课业如何?可有拿过榜一?若有不足,这段时间可随时来找我补习。”

      陈七郎听不得“补习”二字,忙道:“虽然榜一都叫四姐拿了,但夫子说我们课业不差的,无需补习。”

      陈二郎很多年没跟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疏忽了:“没说你跟八妹,说你五姐六姐呢。”

      “哦。”陈七郎大大放松,忽然灵机一动,假装嘟哝,实则告状,“其实五姐法学比四姐好多了,也无需补习的。”

      “法学吗?”陈二郎耳朵尖,“那就考一考,摸一下水平。”

      陈月:?坑姐啊!

      不过,二兄的用意很好猜,是怕她俩受了欺负。毕竟排除七弟八妹,次次都四姐拿第一,长姐也不太可能拿最末,那被罚下田的可不就是她俩轮流转吗?如果这张试题答得好,二兄就能将事情摆到母亲面前,护一护她们——其实并不需要。

      虽然二兄见太多识太广,思想复杂了些,但临场写下这一大张试题也很不容易,良苦用心怎敢辜负?陈月悲伤的想,如果非要辜负乱写一通,迎来的就将是昏天黑地的补习生活了……

      铺平答题纸,陈月深呼吸,拼了!咸鱼绝、不、补、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降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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