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煽风点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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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无召私自入京面圣、皇帝与他见面后却忽然发疯一事的后果，在第二天便显现出来。
最先发难的自然是御史台：这班人似乎生来就和他们姓赵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个个同仇敌忾整日盯着他们的过错，时刻准备着要谏言——关于御史台为何如此彪悍的渊源颇深，据说这传统早在太/祖皇帝时就已经存在了：相传本朝太/祖招安前朝官员时夸下海口，许御史台监督谏言皇室的权力，谏者无罪，皇室子孙被检举者，无论是谁，均需予以回应，品行不端者依律处罚，不可私下报复。于是起初是失了权力的前朝官员充当了言官的角色，骂得很狠，冲突都有许多回，但因为太/祖皇帝惯着，最后也都不了了之。后来这种逮着皇室中人狠骂的风气就在御史台流传下来，到今日余威仍盛。
而这次，得知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御史台“轰”的一下闹了开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径直到赵瑄下榻的驿馆门外骂街。
是的，称霸一方的镇南王，在京城竟然没有府邸，进京还要跟入京述职的官员一样住在驿馆。不得不说，前面历代的镇南王都颇有胆识，很有先见之明——但终于，还是被御史台捉住了小辫子。
赵瑄起床时就听见窗外隐约的人声，披了衣服打开窗朝楼下一看，正和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对上视线。
那老头似乎并未料到会同他如此相见，惊得被口水呛了个正着，一时咳得惊天动地，周围的同僚纷纷上为他前拍背捋胸，说话间似乎又有什么不和，莫名吵成了一团。
楼下鸡犬不宁，他身后的门此时也猛地被推开，穿着黑衣的少年匆匆进门道：“爷，御史台的老匹夫们闹到咱们这儿来了，正在楼下骂人，说要见……”
“看见了。”赵瑄打断他，随手合上窗户，就着搭在一旁的手巾擦了擦脸。
黑衣少年站在一边有些气急：“早便知道他们会找来，倒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真跟苍蝇一样闻着味儿就……”
赵瑄正整理衣带，闻言瞥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少年自觉失言，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又朝后“呸”了两口，这才站到赵瑄身边：“爷，这下怎么办？小皇……陛下那边还昏着，这事咱们说不清啊，他们这大张旗鼓地闹事，那满京城就都知道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瑄拿过搭在屏风上淡紫色的外衫套在身上，掸了掸衣袖，抬脚便朝外走去，“出去看看。”
酷暑时节，热气一早就蒸腾起来，人只站着一会儿便会被热得心烦意乱，更何况本就是挟着怒意而来——赵瑄方出现在大门口，便遭到门外“大义凛然”的御史大人们的讨伐：“镇南王，你可知错？”
赵瑄正缓步下了楼，刚迈出门就被烈日刺得抬臂遮了一遮，还未说话，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先冲了出来：“你们这些老头……”
话未说完，又被赵瑄拦在了一边。就见他向前迈了一步，笑着向为首的红衣御史轻轻一拱手：“还请郭大人指教。”
那姓郭的御史本来怒气冲冲，见他不仅朝自己行礼，竟然还叫得出自己姓氏，一时不由愣住了。再开口，虽然依旧没什么好气，语调却显然和缓许多：“哼，镇南王莫不是明知故问？你擅离封地，私自入京，竟还让陛下惊吓过度——咳，此番种种，你可敢抵赖？”
赵瑄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郭御史未料到他会如此简单便承认，斟酌了一下又道：“镇南王，你不守规矩、明知故犯，乃乱臣贼子所为，你可知该当何罪？”
赵瑄眼都未眨，淡淡答道：“该当无罪。”
诸位御史此刻终于放下心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随即拿捏好气息，正要张口骂人，却又听见赵瑄道：“乱臣贼子另有其人——”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赵瑄等了一会儿，悠悠笑道：“不知各位大人可有空进来坐坐，喝杯茶，听本王一言？”
赵瑄这边的事赵琳琅丝毫不知情。
因为事情发生时的同一时间，他正在睡觉。
他原本是不想睡的。但是卢太后知晓他被吓得犯病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得知他没事后还不放心，一直坐在他床头哄他睡觉。赵琳琅压根不敢睁眼，只能装睡，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直接把早朝睡过去了，结果早上醒来他抬头一看，卢太后竟然又来了。
实在是……母爱似海深啊。
对于赵琳琅来说，倘若赵瑄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愿意去相信的人，那么卢太后就是最让他安心的人。安心在于，卢太后的行为原则是最清楚明确的，倘若她有什么异变，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那个原则便是，她对赵琳琅的爱。
赵琳琅刚来时很奇怪这个年少的皇帝为什么有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名字：既遵循了字辈，却又多了些什么。后来他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先帝同世家矛盾最深的时候，彼时还是卢贵妃的卢太后被困深宫，费尽心机才将他生下——他的降生，于当时的形势而言无意于破局。先帝不得不将卢贵妃放出来，却在为他起名时暗藏意味。
双玉为珏。
——过犹不及。
他本来是，毫无可能登上皇位的。
七次重来，赵琳琅对这份母爱从不可置信到深信不疑。这个看起来柔弱至极的女子出乎他意料的坚强坚韧，乃至可以称为顽固。她固执地爱她唯一的孩子，即便他作为一个并不被期待的生命出生在这个世界，作为反派而存在，可她对他的支持和信任从未有掺假。
爱到，即便所有人都在暗地里骂他是个傻子，不该登上皇位，她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只因为这个位置能在她走后还能保护她的孩子。
赵琳琅在第一次理清楚这其中的因果逻辑时颇有些动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这位他甚至应该称为姐姐的女子当作母亲来看待，感动之余，现在的他更担心的是：倘若这一回他让严允歌和赵瑞顺利登位，卢太后会怎么样？
原本的结局里，卢太后是个什么结局？
卢太后正从侍女手中接过洇过温水的手巾，转头看见他双眼怔怔的模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皇儿在想什么呢？”
赵琳琅莫名觉得一股倦意漫了上来，脸蹭了蹭她的手：“在想娘。”
卢太后显然不解，还是笑着看他：“莫怕，娘就在这儿。”
一瞬间，赵琳琅便想起前一日赵瑄在他耳边喃声的那句话。他心中越发沉重，只觉得双眼发酸，轻轻眨眼，泪珠蓦地簌簌落下。
卢太后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朝身旁的婢女望了一眼，见对方随后便退身出去，这才望向赵琳琅，用手巾轻轻拭去他颊边的泪水。
赵琳琅瞧见卢太后的动作，知道她这是去让人找他“亚父”过来。很快，那个穿黑衣的高大人影便出现在门前。他走近时，赵琳琅飞快瞥了他一眼便错开视线，却足够让他再次看清这人颇为深邃的五官和泛蓝的眼珠——
这个名叫三乌，长相也全然不似中原人的男人，便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了七次，次次都毫无理由庇护他们母子，仿佛真是他父亲一般的亚父。
三乌站在他床前朝他行礼，却是一个单手抚胸的怪异动作，而后便站到卢太后身边，眼睛不错地盯着她道：“我听说陛下受到了惊吓，现在可好些了？”
“确实被吓得不轻，”卢太后答道，柔柔看他，“镇南王无召进京，这也就罢了，是谁把他放进宫来的？”
三乌轻笑了一声：“太后可还记得，前年过年，镇南王派人送了节礼过来，您回了一道礼，予他一份通行腰牌，要他回京述职时记得进宫来看您。”
卢太后闻言睁大了眼睛，一时赧然：“隔了太久，我竟是忘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是我的错。赶明日，我让他进宫来和皇儿好好道个歉，都是自己亲戚，莫要为此生分了感情。”
三乌依旧笑着看她：“如此甚好。”
赵琳琅躺在床上，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头埋进被子里，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他重活了七次，七次以来，每当他稍稍掌控了些权力就总有人爱拿三乌和卢太后的事生事，因缘际会，他得以亲眼看到真相，知道三乌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他要不是真看见他也不信），如若不然，他还真的挺希望两个人真能成一对儿。
这回重来，他也想过，等度过所有剧情，他被严允歌和赵瑞拉下马，是不是卢太后还能在三乌的庇护下逃离这个地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真的可能吗？
赵琳琅心中沉重，蓦地有了想法。
他可以从容赴那个已知的结果，但剧情之外的人，能不能试一试，还有别的出路？
他想罢，默默从被子里抬起头：“亚、亚父……”
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眼眶通红地看向三乌：“镇南王说有人……谋反。”
“这是不是真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煽风点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