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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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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椅子的手艺，在这地方，我称第二，大概没人称第一。
从祖上到我，已是第五代。我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并不是因为第四代——我老爸有什么闪失，而是因为我的手艺巧夺天工。
我一出生，老爸就没想过把手艺传给我。
他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干这行太辛苦。
也许这么说十分自大——可谁让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呢？
从记事起，我就拿着小钉小锤，搬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有模有样地捣鼓边角料。
经常有路过的大人见状惊呼：“小孩子玩这些，危险的！”
等他们凑近，看到我的“劳动成果”，便一改口风：“这孩子，手真巧！但要小心哈。”
时间久了，“老刘家的娃机灵”就在镇上传开了。
老爸虽然是五代里手艺最差的，但也并非棒槌，怎会看不出自己闺女才能过人？
起初，他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被女娃娃比了下去，有失颜面。
但很快，便耀武扬威起来，把我当做他最杰出的作品。
对内，他仍摆出“家长”姿态，语重心长地跟我讲人生道理——他自己都不是很懂，或向我传授木匠手艺——看一遍就会的基本功。
我虽骄傲，却也并非不解风情。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尽一个“乖女儿”的责任，装作洗耳恭听，时不时附和几句，实际脑子永远在琢磨下一个作品。
有人说我狂妄、薄凉，但他们又能比我强多少？我可从没让爹妈操心过。
我虽从小励志接班，学校功课可一点没落下，毫不费力就读了个还不错的大学。期间也一直没放弃本职工作。
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青出于蓝，一毕业便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成了我们镇第一个名人。
但对我来说，这充其量是“宣传作品”的一个手段。
自始至终，我都不在意世人对我的关注和评价，我只在乎作品。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毕生无法超越的杰作，和它待在同一个着火的房间，我宁可被烧死，也绝不许它有任何闪失。
“这个，不错！”王老板早年靠出口工艺品发家，后来又拓展了不少种类的业务。
他摩挲着并不合适的假发，指点着我迄今最得意的作品——一套柚木椅子。
“她做这套时，不光雕花，版型更是废了不少功夫。”老爸故作深沉地介绍着。
家里生意虽然交给了我，但我实在没法习惯这种场合，都是老爸替我来，他也享受其中。
“能看出来。这椅子真行，不挑装修，放哪里都合适。”王老板挺着大肚，肥大的手指来回抚摸椅子的雕花，我感到一阵恶心，扭头收拾杂物。
“今天就这样吧，刘老板。改天见。”我的思绪被手头的作品迁走，回过神来只听到这一句。
“闺女，有戏！”老爸送完客，眉飞色舞地打断我的思路。
“嗯，只要不低于那个数就行。”我头也不抬地回话，拇指隔着手套，用力摩挲刀背——如果作业被打断，或是思路受阻，我就会这么做。
厚实的手套，哪怕是刀刃也很难戳破，更别说刀背。
我总能从这种独特的感触中，排解压力，找回理智。
“要多，多得多！”余光里闪过老爸兴高采烈的残影，“我这就去跟你妈讲，你好好干活吧！”
求之不得。我在心里悄悄嘀咕一句，便放松拇指，继续投入工作。
那套椅子是我目前最成功的作品，但我知道它一定会被超越。
“干嘛呢？”我迎着晨光，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王老板回去后，夜里发了消息，说就要这套，让我一早送过去。价格和昨天谈的，分毫不差！”老爸难掩兴奋地忙来忙去。
他虽看起来毛毛糙糙，但到底流着祖祖辈辈的血，对待作品——不管是制作还是装箱，都足够令人放心。
我打着哈欠，扭头回屋，准备洗漱。
那么多一般作都卖出去了，这套力作更不用说。
每个作品，从完工那一刻开始，就响起了离我而去的倒计时，什么时候卖出去都不意外。
小时候还会舍不得，之后就习惯了。因为我清楚还会做出更好的，而且我也需要收入。
当然，不管技艺多么高超，只要纯靠人力，就很难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作品——不在意细节的门外汉也许发现不了端倪。
但随着作品的增多、技艺的精进，“每个作品都独一无二”这种情怀，也渐渐消失匿迹。
老实说，很多让顾客爱不释手的作品，虽谈不上不值一提，但也很难被我特殊对待。
我感谢他们的欣赏和赞许，可大众的呼声无法改变我评判作品的标准。
从第一次拿起工具开始，我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创作，收入、名声只是附加品。
我的目标永远是做出更好的作品，这无关乎他人的看法，我追求的是自我认同，而非其他。
“王老板人真不错，爽快。”老爸回来时已经正午，一边吸溜地道的兰州拉面，一边讲上午的所见所闻，“车程一个小时左右，地址是他的茶园，特别漂亮，还邀请咱们有空去玩。”
“客套话。”我淡淡搭了一句。
“还真不是。你看，这是他给的宣传页和名片。有一张背面推荐了游客较少的时段。”
“茶园是他的新生意，想借机宣传吧。让你去，也是瞄准了你的钱包。”
“他说了，咱们去的话给特别优惠。”
“……你这么想去，就去呗。”
“作者本人不去的话，多说不过去啊！”
就算我不去，王老板也会给他们优惠。但看了宣传页后，我也对茶园产生了兴趣。
重要的是，说不定能再见到那套椅子。
虽说我已经用单反拍了许多照片，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但背景终究是我家那略显寒酸的小院和工作室。
我也想看看目前最成功的作品在更好的环境是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