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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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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锦衣玉食堆起的金贵之躯,受伤恢复得就是快。
费依依如此想着,走过去坐在床边木凳上,轻轻挥手示意佟武离开。
顾清安还有些虚弱,唇白无力地依靠在侧,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沙哑道:“娘子…”
“夫君,是否有些口渴了?”
费依依善解人意地倒了杯水,放在他掌心,正如方才他给她酒那样不容拒绝,即便他手术刚醒喝不了水。
面对仇敌之子,她还颇有医德的救活他,也算是心慈仁善了。
听到这声“夫君”,顾清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握在掌心并未喝,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道:“娘子还真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救活我。”
费依依见顾清安说话三字一喘,额头浸出一层汗珠,连忙示意他不要讲话,随即从袖袋里将契约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这是何物?”
“既然你我二人已结为夫妻,那日后便是荣辱一体,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为好,我拟了一道契约,夫君看看这上面的条例,有何异议?我们也可以一同探讨。”
“如果夫君觉得没有异议,我们签字画押,日后也好做个凭证。”
费依依无非是从金钱道德等多方面,对眼前这位纨绔做出约束,以保证自身利益。
顾清安眉尾一挑,似是真的在读契约条例,品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夫人的字还真是...”
费依依:“怎么?”
其实,她的字一直一来是痛点,被父亲评判为“蟑螂手笔,无骨之作”,从小到大怎么练也练不好。
“与我不分上下。”
费依依听不出顾清安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嘲讽,总之提醒他集中注意力在条约上。
“夫妻互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为合作伙伴关系,分房住,是何意?”
“就是表面意思,你我二人并无情谊,婚姻不过是一场乌龙,既然选择顾全大局地将错就错,倒也不必谈感情。”
并无情谊,一场乌龙,将错就错,字字句句,细雨如针般扎的顾清安心尖上,这心已是血淋淋。
他抬眼看向床前女子,语气轻柔却不卑不亢,一双杏眼明亮灵动蕴藏着通透冷静,明明是与其平视,她却透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白净小脸轮廓线条温润柔和,衬着蜜桃朱唇,唇间微抿没有笑意。
可顾清安知道,她笑起来更好看。
想到这,顾清安嘴角扯出一道笑意,煞有其事地说:“娘子....一直不圆房也不吉利。”
“夫妻之间义务也要以尊重女方为前提。”
顾清安轻笑一声,喃喃道:“好好好,你还真是...趁我病,要我命,我若不签呢?”
费依依平静地看着顾清安,似是在探寻其意味深长的神情,“签不签字,由夫君自行定夺,我还有一事。”
她随即将暗器放在他面前,明显见到他眸光一沉,费依依双眼含笑:“这是伤夫君的暗器,我想着是个重要线索,不如交给三哥,方便他查案。”
顾清安眼眸微眯上下打量着费依依,齿间摩挲低喃着那两个字,“三...哥。”
这会儿叫的倒是亲切,不是她的负心郎了?
他言语间带有一丝轻蔑之意,“他一个小小大理寺主簿,会查什么案子?”
费依依深知牵扯到暗影阁兹事体大,也不能暴露自己知道暗影阁之事,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将暗器交出去,让顾清安自己看着办。
“夫君,这暗器我交到你手上,也由你定夺。”
费依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之人,嫁给他,还真是有意外收获。
“姑娘,顾府大公子和三公子来探望了。”
费依依听闻心里一顿,整顿衣领起身,门正好打开,进来两个男人。
顾清平,顾府大公子,刑部侍郎,剑眉星目,身上有一种习武之人的气质。
顾清轩,三公子,大理寺主簿,长得算是眉目清秀,也正是费依依前未婚夫。
顾清轩:“依依...”
费依依神态自若地行礼道:“大哥安好,三哥安好。”
顾清安与大哥关系最好,是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三公子顾清轩是二叔父的孩子。
而他们的父亲顾守昌官及参知政事,曾是慕相同僚,慕相因贪污受贿罪没落后,其同僚皆获罪入狱或发配边疆。
顾守昌便是死在了牢里,兄弟二人便过继给了二叔父,顾守德。
顾家之所以没有倒台的原因,一是百年世族功大于过,二是他们二叔父当时是圣前红人。
顾清安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在费依依和顾清轩之间打量,招呼道:“二位哥哥,坐吧。”
顾清平正色问费依依:“清安怎么样了?”
“回大哥,已经没事了。”
“大哥,多亏了你弟妹医术高超,不然啊,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别说混账话。”
顾清安这人谁说他都得回两句嘴,只有他大哥发话,他能安静一会。
费依依算是看清了,只有他大哥能压得住顾清安。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顾清轩,开口道:“依依,我有话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费依依:“我...”
“三哥,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况且,三哥,她现在是你弟妹。”顾清安说这话时,特地加重“弟妹”二字,下颌线绷着紧得很,淡淡地看着顾清轩,不笑时颇有威严感。
“可以,夫君,大哥,失陪片刻。三哥,这边请。”
费依依没想与顾清轩有什么纠缠,只想快速了结此事,免得日后总被烦恼。
顾清安握着拳头指节发白,恨不得现在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可他微微一动扯着伤口发痛,只能喘着粗气看着两人离去门关上。
顾清平与自家夫人一直是分府别住,鲜少过问家中之事,只对顾清安事情颇为上心。
“这是怎么回事?费姑娘不是与老三的婚约吗?怎么成了与你成亲?”
“哼,大哥,这你要去问问候夫人了,她不想让自己儿子委屈求全地娶妻,白白断送仕途。”
“她儿子可是人中龙凤,配当今公主殿下都绰绰有余,即便有祖母在,她也绝对不允许儿子在这幢婚事里走一遭。”
“这都叫什么事啊?”顾清平不喜这些弯弯绕绕,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既然答应人家婚约,又不能随意毁约,可这样替娶之事,对姑娘难道不是极大的侮辱吗?
“那你呢?你为何同意替娶费姑娘?按照你这性格,倒不像会做这事的人。”
“不然该当如何呢?顾家婚前毁约,不会受任何影响,那费依依在京中无依无靠,谁能给她撑腰?”顾清安轻咳两声,嘴上功夫了得,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蓄谋已久之事摘个干净。
“嗯...怜香惜玉倒是你的性格。”
顾清安挂心门外两人,不禁头脑发胀,按了按太阳穴问:“大哥,刺客身份查到了吗?”
“没有。”顾清平神色严肃,“只怕是与暗影阁有关。”
顾清安闭目按着太阳穴,心思已全然不在刺客身份上,跟着费依依关门而去了,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身上伤痛已好了大半,冲着佟武使了个眼色,佟武会意连忙过来扶他。
“大哥,您稍作片刻,我去解个手。”顾清安颤颤巍巍地起身下床,佯装扯动伤口痛苦皱眉。
顾青平热心道:“我陪你去吧。”
“哎~这点小事不劳大哥费心了,大哥先吃些茶,我去去就回。”
顾清安挪到门口,关上门之后,健步如飞地走着四处找寻费依依的身影,终于看到院落中央的两人,一个急刹车躲到墙后,微微探出一只眼细细观察。
费依依对顾清轩本就没有感情,一切付出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职位之便翻案而已。
如今结局既定,那便不必拘泥于无果的情感,白白浪费事件。
可顾清轩对于爱而不得很执着,他泪窝子浅,声泪俱下地祈求费依依原谅。
就算是再铁石心肠之人,也见不得人哭,费依依无奈抬手为其拭去泪水,“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既然你我二人有缘无分,何苦折磨自己,早早放手,不好吗?”
“依依,可我放不下。”
费依依抿了抿唇,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她怕态度强硬,另顾清轩情绪再度崩溃。
她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在大理寺当差之人,身上却还没有顾清安那个草包有肃杀之气,动不动就哭鼻子是做什么。
“我已嫁作他人妇,愿君释怀,擅自珍重。”
费依依话音刚落,墙外寒枝上乌鸦,仿若感知到了莫名惊扰,骤然间尖鸣而起,卷起一阵黑色风暴,须臾间便消失于天际,只留下被惊破的死寂。
她目光随着乌鸦不经意间略过拐角处,捕捉到了仓皇的影子,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
“三哥,你我二人不易单独相处太长时间,传出去怕是要遭人非议。”
墙那边拐角处传来顾清平的疑惑声:“哎?你不是解手...”
顾清安一把抓住大哥,那手劲可不像是个就受伤之人,顾清平皮糙肉厚都痛得瞠目。
“大哥...你这是要走了吗?”
顾清平无奈地点点头,刚好看到神色淡然的费依依和嘤嘤啜泣的顾清轩走过来,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弟弟出来听墙角了,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弟妹,老四麻烦你照顾了,先行告退。”
“大哥请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他。”费依依用眼风瞄了一下,神色复杂的顾清安,行礼道:“大哥慢走,三哥慢走。佟武替我们送送客。”
佟武眼珠子转了一圈,察言观色,“哎!好嘞大娘子。公子们,这边请。”
待三人走后,费依依用意味深长地看着眼顾清安,抬头望向天空,“如今这乌鸦倒是听得懂人话了。”
“这乌鸦很是通人性,兴许是路见不平,惊声相助呢。”顾清安嘴角散开一抹笑意,可费依依这笑却觉得万分寒冷。
顾清安一步步朝费依依靠近,令她不自觉地后退,最后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她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心跳陡然加快,抬头对上漆黑阴暗的双眸里,眸间阴影中倒映穿着红色婚服的自己。
顾清安身形高挑,居高临下地将她笼罩在带有侵略性的阴影里,“你...同顾清轩说什么了?还有...你摸他做什么?”
“你想知道?”费依依没打算告诉他,转而将视线落到他的肩膀,后知后觉到他这婚服...合身到像是量身定做的。
可如果今日匆忙替娶,顾清安和顾清轩身型完全不同,不可能如此合身。
除非是早都做好了,如此一来,难道说从一开始要娶她的就是顾清安?
“你这婚服...”
顾清安眉头微皱,“哎呀”一声倒在费依依肩上,硌得费依依不禁瑟缩一下,踉跄两下勉强才扶住他,憋得小脸通红。
“佟武!快把你家公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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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装死的顾清安,费依依来到书房,在书架上摸到机关按下去,吱呀一声,书架后暗门转动,她灵巧地闪身而入,暗门自动合上。
这是她之前修建的秘密空间,里面书卷都是与慕家灭门惨案相关线索。
她想要查明案子,不得不深入这些世家大族内部,去了解父亲倒台后,未受牵连还高升的那些同僚官员背后,到底有何关联,又有何势力支撑。
费依依拿起书案上的残图碎片。
《春江百景图》
当初正是因为此图,她父亲被指控贪污名画,慕府东窗事发后,幕后主导者第一时间就是烧这图,如今还有两块碎片遗失,她手里有一块,另一块不知所踪。
费依依拿出纸墨,昏暗灯光下,映出纸张鹰隼的标志,又在烛光下消失殆尽。
她知道暗影阁这个暗探组织的存在,还是她养父与暗影阁有密切关系。
早在一月前,便付重金托付暗影阁去寻画碎片的下落,回信的人代号十七,说是答应帮忙寻图,可一直未有音讯。
她又写了一封信询问图的下落,上次这封密函时隔半月才到阁主手上,不知这次又要等多久回信。
这封密函,时隔一日,又回到了木春堂,只不过不是在费依依手上。
病榻之上那人手握密函,靠近烛火,烧成灰烬。
“公子...这事...您看...”
顾清安:“去通知醉仙楼准备。”
“佟武郑重其事又有些担忧道:“是,只是大娘子...能应付得来这样的场面吗?”
顾清安抬眼,全然没有顽劣痞气,眼眸底沉静如深潭毫无波澜,倒是多了几分坚定:“她能。”
佟武压低声音:“上次我们远在西川,密函时隔半月才送达,这次近在眼前...”
“三日。”顾清安顿了顿说:“且去明王府,请殿下帮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