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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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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依依太阳穴一跳,立马提着裙摆跑进产房,接过襁褓中婴儿喘息不止,浑身滚烫,皮肤青紫。
烛火随着费依依举动而疯狂跳动着,顾清平在一旁急出了汗水,问:“我...我能做点什么吗?”
费依依摇摇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忽觉有人帮她拭去额头汗水,侧头一看是顾清安。
她来不及说谢,看着婴儿青紫皮肤渐渐有了血色,也不敢停一刻地复苏心脏。
“要是...是在木春堂...就好了...”
费依依感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董氏跟着进来夸张故意地说:“到底是谁谋害官眷子嗣,孩子可是死在你怀里的!”
顾清平拂袖训斥道:“滚出去!”
“哇~”地一声婴儿啼哭,随着一声烟火绽放,费依依累得跌坐在地上,顾清安立马扶住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
“多谢四弟妹!”
“恭喜大哥大嫂!”
“天色已晚,不如你们俩就在这住下吧,房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安静,好好休息一下。”顾清平喜上眉梢,鲜少地露出笑模样,“快去通知小厨房熬一碗参汤,再熬些党参乌鸡汤,备些吃食,大家填饱肚子在睡觉啊。”
费依依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与顾清安对视笑了一下。
顾清安:“大哥,长这么大,头一回见你说这么多话。”
顾清平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正色神情,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扬,“别贫了,走吧用饭去,我在这陪你们大嫂,一会就过去。”
费依依忙了一晚上,倒是没什么胃口,只低头喝了点乌鸡汤,抬头见顾清安正盯着她,“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送子观音娘娘转世?”
费依依听了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强忍住笑意问:“为何这么说?”
“与我要好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怀孕生子,明王殿下还有我大哥。”顾清安掰着手指,倒是用不上两只手,毕竟和他要好的就这么两个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也想要个孩子。”费依依揣测道。
顾清安扑闪着大眼睛问:“我可以拥有吗?”
费依依一下子被话噎住,哽在喉咙,正好顾清平进来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顾清安收回期待,转而看向大哥:“我说大哥,这么晚了,为何还叫你去衙门啊?”
顾清平从未把弟弟弟妹当外人,说:“这不是修建芙蓉城牵扯出太多案子,许多死伤的百姓家属联合起来,一同状告监督的官兵,这事不能不管。”
“圣上为了不再节外生枝,在京中找了许多郎中来芙蓉城治病,可他们人心不齐,效果不佳。”
“更何况细作之案也一直没有着落,我想若是那人身中天仙子之毒,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吧,想来怎么也查不到了。”顾清平安然自若地夹菜吃,没注意到弟弟弟妹微变的神情。
“大哥,去芙蓉城郎中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只要是有资质的郎中,都可以过来。”
“那你看我行吗?”
“嗯...”
还未等顾清平说什么,一旁的顾清安立马接过话茬:“当然不行,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我怎么好放心你一个人去涉险?”
“没问你,我在问大哥。”
“子熙说的有道理,芙蓉城那里确实鱼龙混杂,弟妹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费依依手握汤匙戳了戳汤碗,“那意思就是我有资质去呗。”
顾清安:“娘子!”
费依依:“好好好,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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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费依依去看过两个侄儿,确定孩子并无大碍后,与大嫂攀谈几句。
“大嫂,我先回木春堂了,若有什么事,差人去找我。”
“如此早?哎哎,好,去吧。”
费依依给春心使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隔空点头,接着出了门上了马车。
费依依拍了拍车身,示意马夫:“速速离开,莫要被人发现了。”
马车车夫声音有些耳熟:“哦~怕被谁发现啊?”
费依依惊了一跳,一把掀开帘子,便瞧见握马缰绳之人是装扮成马夫的顾清安。
“你!”
“驾!”
马鸣划破寂静的清晨,马车疾驰向前,费依依勉强稳住平衡,扬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顾清安散漫地靠在那,手握缰绳漫不经心地调整方向,言语之间似乎带着些轻笑之意:“我就知道拦不住娘子,那便陪你一起来咯~”
费依依轻抿双唇,默默地坐回了车中,她没想到顾清安会跟来,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芙蓉城在元京郊外,即便是脚力好的马车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费依依出来的匆忙水和干粮都没带,又没用早膳肚子咕咕叫。
顾清安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没过一会一个食盒从外面推了进来,里面是盛满热水的壶还有温热的馒头。
费依依浅浅一笑:“谢谢你啊,马夫先生。”
顾清安鼻息间轻笑:“不必谢,坐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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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城。
马车由远及近快接近芙蓉城时,费依依隐约听到皮鞭抽打声,紧接着响起凄厉的惨叫。
天光熹微,一缕青白的光亮从乌云细缝中细碎地洒下来,化作金光照在玉石砖瓦的地上。
费依依向远处望去,那些修建好的城宇,果真同画中一样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而修建中这边,残破土地掺杂着血汗,惨叫声,呵斥声交织在一起,仿若人间炼狱。
一车车装满金玉石的太平车缓缓地驶进城中,费依依与押送车队同在一处,同时下车,抬头便撞见长得凶神恶煞,身材魁梧的镖师,向她看过来,犀利眼神令费依依久久难忘。
官兵说话趾高气扬:“你们是什么人?!”
费依依还未开口,顾清安挡在她前面,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令牌,官兵脸色一变:“原来是顾四公子,请。”
费依依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清安,顾清安朝她挑了下眉,带着一丝得意的意味。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你夫君我一直都很厉害。”
费依依不置可否地笑了,刚踏进芙蓉城中,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本就嗅觉敏感,不禁皱眉。
一个官兵跑过来说:“神医娘子是来义诊的吧,快这边请。”
两人跟着小兵,从小路来到一处地室,原来血腥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整个阴湿潮冷的地室里挤满了受伤的人,有的失去了胳膊,有的断了腿,皆是浑身裹满了纱布,血迹顺着雪白纱布溢出来,几个苦大仇深的郎中在中间煎着药。
在外面赶工的苦楚算什么?至少人是全乎的,可这里所有人全都死气沉沉,不哭不喊静得可怕,仿佛被摄取了灵魂。
原来真正的炼狱都是见不得光的。
费依依转头对顾清安说:“夫君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
“不...”
“回去吧。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顾得着急。”
费依依挽起袖子,回头给春心一个眼神,两人一起上前去看诊治病。
让费依依害怕的不是这可怖的伤口,而是拥有这些可怖伤口的人,一声不吭。
有同僚过来攀谈,费依依见他们虽说手上病人也很多,但看样子都很悠闲,甚至有时间过来搭讪两句,问一问她治病古方和木春堂特质叆叇。
费依依手里按着血淋淋的腿,在撒药间抬眼,目光冷厉问:“这儿这么多病人,不够你看吗?”
“嗐。”羊角胡郎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甩了甩袖子,“我也是倒霉被拉到这滥竽充数,神医娘子你看看,这里的病人,即便是能出去,他们还能生活得了吗?”
“所以。”费依依起身,用手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你就可以浑浑噩噩地诊治?然后偷懒地见死不救?”
羊角胡压低声音,“神医娘子,你看这里除了我们这群倒霉鬼在这佯装忙煎药,还有谁上心这差事啊?”
费依依环顾四周,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请郎中来治病都是幌子,为了掩盖芙蓉城暴力施工导致伤残的事实。
换句话说,这里的人,不会有人活着出去。
她一抬头,便撞进漆黑不见底如死水般的双眸里,她探寻着虚弱的脉象,总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抬手刚要去碰他的脸,旁边官兵呵斥阻止,吓了她一跳。
“你要干什么?”
“治病,救人。”费依依声音很轻,落在这寂静无边的地室,显得格格不入。
“呵呵,你这小娘子着实有趣。”官兵嘴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好好看你的病,别多管闲事。”
费依依看向其他郎中们,全都在看热闹,在对上她的眼神后,迅速低头做事。
“所以,他们的舌头,是你们拔下来的?”
费依依话音刚落,官兵顺便拔剑,横在她脖颈之间,上前一寸便可血溅三尺。
“我说了,别多管闲事!”
就在费依依与官兵说话之间,身旁形如木偶的病人,血红的双眼留下两行泪来。
不止是他,地室里所有病人,舌头全被拔掉了。
“这闲事我还就管了。”
费依依与之僵持不下,双方互不想让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笑声音。
“神医娘子不过是个名号,还真把自己当救世神医了?”
她回头一看,来者是杨楚林。
杨楚林皱眉环视问:“你夫君呢?”
费依依冷笑一声:“杨大人还真是稀奇,每次都要找我来问我夫君在哪。”
“哼,少废话!”
杨楚林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情,“费依依,你不要不识好歹。”
费依依总觉得这杨楚林身上像是有个机关,每次见面不是劝她不要不识好歹,就是找她夫君。
“我还没死呢,你们当我不存在?如此欺负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