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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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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礼宴那日,费依依只是隔着人海远远一望,并未看清杨丞相长相,如今她才看清。
往昔的记忆,如水滴聚成河流,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脑海。
杨家出身商贾,身份低微,杨羡辞空有一腔热血,报国无门,幸得慕相赏识,一路扶持他从寂寂无名到名满京城。
他悄悄地汲取慕府势力滋养自身,最终长成一颗参天大树,荆棘树枝暗藏锋芒,恩将仇报刺向他的恩人。
再看眼前之人,这一双如鹰般凌厉双眼和周身不容置喙的气场,打眼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听闻顾四娘子要为小女做喜娘,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贤侄,你们这是去哪啊?”
“回伯父,我家娘子啊,从未做过喜娘,让她一日之间学会那复杂礼仪,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误了令媛的喜事,于顾杨两家来说,都是不吉利的。”
“哦?”杨丞相上下打量着费依依,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么像?
“伯父请放心,我已找好了有二十年喜娘经验之人,也是明王殿下婚礼的喜娘,定行事周到,不误吉日。”
杨丞相盯着眼前二人良久,沉默不语,才说道:“既已应许之事,岂能反悔?贤侄不能不顾及两家的颜面。”
“没学过?既然没学过,那便现在开始学,也不晚。顾四娘子,你说呢?”
看这势头,杨丞相势必要费依依留下,丞相位高权重,他都发话了,也没办法拒绝。
“就一个晚上而已,贤侄不会舍不得吧?”杨丞相说这话时没有笑,语气之间却带着嘲讽的笑意。
顾清安暗暗磨了下牙,抬眼看向杨丞相,费依依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谁让她此前应下了,哑巴亏只能自己吃,更何况杨楚月这次没法得逞,往后不知还要用什么办法来折磨她。
“夫君,一晚而已,我可以的。”
杨楚月差点疯掉,看到父亲又把费依依领回来了,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原地晕厥。
费依依去和顾清安请来的喜娘学规矩,如何梳洗打扮,如何拦门,如何喝合卺酒。
成三娘说:“这就盛在瓢中,由一根红绳相连,双手持瓢,才算礼仪周到。”
费依依把玩着盛酒的瓢,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大婚那日,顾清安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把酒杯塞到她手里,便忍俊不禁。
“嗐...”
“三娘为何叹气?”
“四公子平生之憾,恐怕便是那场草草了事的婚礼。”
“为何?”费依依心里一咯噔。
“哎,娘子有所不知啊,当初侯夫人要求的紧,不同意这场婚事,奈何老太太坚持,她便偷偷地把主意打到退婚事宜上。”成三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四公子不忍姑娘受辱,便说他来娶你。”
“四公子虽行事放纵,可这么多年,从未被侯夫人抓住过把柄,更多的是别人来造谣生事诬陷他,可算替娶这事让侯夫人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本,于是就说,这婚礼不必大张旗鼓,莫要丢了侯府脸面,草草了事罢了。”
“当时最重要的是把娘子娶回家,四公子只能如此答应下来,可你看京中别说世家大族,就连寻常百姓结亲嫁娶,都重视这三书六礼,迎门结亲,不然不吉利。所以,这才是四公子的一块心病啊。”
“那时,他去王府与殿下喝酒下棋,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可惜又不能重来一次,那更不吉利了。”
费依依抿唇,不知在想什么,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婚礼是什么样,只能进了顾府就好了,倒是不知顾清安还有这心思。
“而且啊。”成三娘压低声音,烛光都随着暗淡了几分,“丞相千金请娘子做喜娘,其中之意娘子想必也能感到,绝非易事。”
费依依怎会不知,杨楚月根本不怕她来做喜娘,究其根本是圣上赐婚,万不能有一点差池,若是出了什么差子,直接拿她开罪,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再不济,满城皆知费依依做了杨楚月的喜娘,就算她毫无差错地完成了喜娘职责,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人们也会站在杨楚月这边。
站在丞相大人这边...站在权利这边。
“三娘,咱们再把流程,捋顺一下吧。”
“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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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丞相嫁女,顾杨两家喜结连理,这在京中大喜事一桩,元京上至皇亲下至百姓,全都在期待这万众瞩目的婚礼。
婚礼从排场到仪式哪哪都好,就是有一处令人匪夷所思,便是婚礼喜娘竟是与顾三公子曾有婚约的费依依。
听闻费依依心存怨妒,竟打起了丞相千金喜钗的主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把这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散布出去的,简直是越传越离谱。
一时间众人纷纷议论,全然在夸杨丞相千金不计前嫌,气度不凡,到了费依依这里话锋一转。
有人冷嘲热讽,有人言语激烈,有人甚至到了木春堂以正义的名义为丞相千金打抱不平。
趁着费依依不在,人们在木春堂前,用烂菜叶和臭鸡蛋疯狂地砸向木春堂大门。
左玉兰和春心带着人不停地收拾,驱散人群,也无济于事,只好关上大门。
“小娘,您快回顾府吧,莫要误了时辰,省得那边又要找麻烦了。”
“好,我去找郎君,让他过来想办法。”
左玉兰一走,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木春堂伙计们全出来也阻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恶意,有人甚至跑进来□□药材。
“来啊!就这样德行有损,还能是行医之人?谁敢让她治病!来,把这都砸了,我们今日替天行道!”
这些人不管不顾竟硬闯手术室,春心一个小姑娘终究抵不过这么多身强力壮之人的蛮力,冲上去保护仪器却被砸到头,倒向一边,幸好有人及时扶住她,抬头一看是佟武。
春心喜极而泣,不见其人便听其声,是姑爷来了。
“我看谁再敢动一下,怕是命不想要了。”顾清安风尘仆仆而来,未散的怒意化作冷冽气息在周身萦绕。
众人被强大气场压迫得瑟缩一下,
“我们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
顾清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替天行道?还是背靠大山为所欲为。行侠仗义?还是无视律法泄愤私欲?”
一时间屋内雅雀无声,角落的人默默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他们大多数是被扇动情绪来作乱的,当然兜里少不了收了银子。
“不如我们私闯民宅,毁人清誉,桩桩件件罪名加起来,告到府尹大人面前,看他会如何定罪。”
“我想你们背后靠山再权势滔天,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地无视律法,无视公正,对吧?来,佟武,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我绑了!”
顾清安抬手关上了门,将要逃跑之人踹翻在地,亲自为他一丝不苟地捆上麻绳。
恐惧顺着被捆紧的双手蔓延,趴在地上的三角眼挣扎无果,道:“四公子!你可怜可怜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家人,才听人唆使到此的。”
“佟武,大娘子不喜她的手术室进人,把他们都扔到院子里去。”
顾清安抓着三角眼的衣领,把他扔到院子里,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角眼吓得额头冒汗,甚至自己说错话了,瑟瑟发抖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顾清安用鼻息哼笑一声,眼底渐渐地泛起一阵寒意,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用脚勾起三角眼的下巴。
“今日我三哥与丞相千金大婚,我手上不易沾染上脏血,但我的随从...他不是顾家人,也不是杨家人,他可以。”
佟武得令拔出匕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蓄势待发。
“我说!我说!我们都是为了家人,我的大哥被抓去做壮丁,修建芙蓉城,伤了内里,命悬一线,我们是得了杨指挥的令,说木春堂有救命灵药,我们这才出此下策。”
“对!是的,我家二哥快要死了!”
“四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就一个独苗。”
“哦~杨楚林。”顾清安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你们大可名正言顺地来木春堂救治,为何要□□掠,还不是收了杨楚林的钱?”
“呵呵,跟木春堂过不去,就是跟我顾清安过不去。”顾清安摊摊手,“佟武,将他们送去官府。”
“好嘞!”
“四公子,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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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一片喜气热闹,王嬷嬷一路小跑趴在侯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侯夫人甩了下袖子,“混账东西,非要今天惹事。”
“可四公子迟迟不来,外人瞧着可不好看啊。”
侯夫人在怎么厌恶顾清安,但总要顾及侯府的脸面,“你去,派个嘴严实的,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寻回来。”
“是。”
侯夫人担心地问:“哎?那个费依依没出什么乱子吧。”
王嬷嬷压低声音,煞有其事地说:“没有。说是丞相千金刁难她一晚上,她都没吭声。”
“哼,她倒是还算懂事,行,去吧。”
费依依哪有什么力气出乱子,通宵未眠地学喜娘礼仪,她能喘着气站在那就算不错了。
因之前救过杨相夫人一命,好在她还算有些人性,在天微亮差人送了点糕点填饱肚子,不然费依依只怕是要饿晕过去。
总算盼到迎亲队伍到来,杨楚月也是心生忧虑,怕她的准夫君见到费依依生出岔子来,关键时刻还是让成三娘来做这喜娘。
费依依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在原地深呼吸良久才调整好情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那便祝三嫂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费依依站在人群角落,寻了半天不见她熟悉的身影,终于看到了身怀六甲的大嫂,上前去攀谈片刻,这才问出心中所向:“大嫂,你看见我夫君没有?”
“没有啊,说来也奇怪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家左氏行色匆匆过来不知同四弟说了什么,便见四弟慌张地走了,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费依依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起裙摆拨开人群便往外跑去。
“哎,四弟妹,你去哪啊?”
费依依出门正巧撞到李氏,在丞相府连李氏大嗓门都收敛了许多,“啧!你毛手毛脚地这是做什么?”
费依依根本没搭理她只顾得往外跑,忽然激烈的炮竹声响起,浓雾夹杂着细碎红片如花瓣,卷起点点火光将她环绕。
杨丞相为庆女出嫁,铺了整整十里的炮竹,拦住了费依依去路,刺耳鞭炮声在耳边炸开,费依依不禁捂住耳朵,原本忌惮火光,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去。
终于在巷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向费依依奔来,她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撞进那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