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知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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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有预料，江铎依然两眼一黑。“陶探长说得对，”她应道，“谢杉做事太不地道。明天没课，咱们专为她候着，她什么时候回来，您就什么时候审她，如何？”
“哇，我连半个案子都没破，又升官儿成探长啦。”陶有为乐道，“就这么定了！今晚好好休息，赶明儿逮着她好好问问，瞒着咱们是做什么去！”
“说得是。”江铎躺回床铺，听着陶有为和林宛瑛都逐渐没了动静，才慢慢闭上眼睛。但愿她要原路返回一趟，瞧得见自己留在窗外的东西。
满腹思虑被她带进梦乡。一会儿，陶有为气势汹汹地拎着她哥的脑袋，指挥手下把龙泉茶社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会儿，金秀荣悲愤交加地把饭桌一掀，大骂她是个出卖别人的伪君子。她连连后退，又撞上一节硬实的肩膀。
“江铎，”谢岭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失望，“算我看走眼了，你真没用。”
江铎猛地睁开眼睛，才觉出后背冷汗直流。暴雨早在不知何时退去，天色蒙蒙亮。陶有为和林宛瑛还睡着，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窗户向一旁看去。晨风清冽带着泥土气味，窗沿挂着的东西不翼而飞。
身后响起一道微小的动静。“天气真好。”林宛瑛滑下床铺，慢慢走到窗前，同她并排站着。“小时候最爱偷偷读地经图志一类的闲书。每每讲到中原，总有 ‘四季分明’几字，还配了彩色插图。川雪飞花、长风烈日，看得多了，不免心向往之。”
“也有坏处，刮风时候总要强吃几餐沙子。”江铎笑道，“雪映天南、晴空白瀑总是吸引人的，至于寒风彻骨、暑气酷烈，倒没人肯说了。”她转过脸，看晨光在林宛瑛的白绸睡衣上织金绣锦，“书香门第，怎么还要偷着读？”
“怕我看闲书把心读野了。”林宛瑛平和的面孔透出一点哂谑，“母亲不让我到处游玩，怕磕着碰着，崴着跌着；父亲更是不许迈出家门一步，说宛顺闲淑才有牠女儿的模样。”
江铎并不意外。“如今牠们的手伸不了这样长了，你想到哪里游览都使得。有什么计划吗？”
“我定的裤装快做好了，”林宛瑛回身倚着窗棱，“再把头发绞短，同你们一样行动自如，下周末便能松松快快地出门。至于究竟去哪里，一时还没有念头。”
“嗨，这个不愁，姥子可是响当当的本地通！”陶有为从上铺伸出一颗头，齐耳黑发睡得乱蓬蓬的，“要山水风光还是名胜古迹，神怪秘所还是——”
一把钥匙格棱一声插进门锁，迅速转动起来。
陶有为停住话头，林宛瑛站直身子，江铎撑在窗沿的手指微微颤抖。
谢杉脚步轻捷地走进屋内，面色如常，精神抖擞，白衣黑裤干爽整齐。她反手带上大门，停在原地眼珠一转，依次在三人身上扫过，好笑道，“这大清早的，怎么都为我候着哪？太隆重了，谢某实在受宠若惊。”
“你别装得没事人一样，”陶有为不满道，“昨晚上三更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你还知道回来哪。”江铎语气平淡。
林宛瑛看看左右两人，也开口道，“什么事情值得谢女士彻夜奔波，我实在不能不好奇。”
“我说我何时有了如此脸面，原来是要三堂会审。”谢杉无奈地向床头一坐，“诸位，即使不分在法学院，也要尊重个人隐私！给我留点隐私成不成？”
“不成，”陶有为边下床边反驳，“我侦探小说读多了，你这么遮遮掩掩，一看就有很大问题。”她话锋一转，面色由戏谑变得严肃，“最重要的是，你这样违反校规，我们要是不知道内情，怎么给你打掩护？”
“有为实在仗义。”谢杉微笑道，“可是，记上一两个过这样的小事，我一点不在乎。半夜出一趟校门，又不是杀人放火、偷窃抢劫，还能把我开除不成？”
你最好是真的没有杀人放火。“算了，”江铎劝道，“既不是大事，就随她去吧。”
“江铎！昨晚上刚刚说好的事，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反毁护短！”陶有为向后瞪去一眼，又回头向谢杉急道，“你不说，我就不叫你补觉！”
“爹的。真没辙。”谢杉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千算万算，漏算一条。要不是突然下雨，我早便悄悄回来了，哪还给你们发现的机会。”她不顾陶有为谴责的表情，顾自说道，“我不过是去了趟鬼市。”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手表抛给江铎，“拿着，送你的生辰礼。”
林宛瑛听到“鬼市”时表情亮了亮，此刻有些好奇地凑到江铎跟前，一同观看那块手表。
精钢表带，玻璃表壳，黑曜石表盘以白银镂刻一座雪山，细长指针寂静无声地转动，一轮轮扫过银色的时间刻度。独特工巧，美轮美奂，的确不是寻常表行可得。
“哇，好精致。”陶有为由衷赞叹，又转向谢杉，颇羞赧地挠挠头，“抱歉哈，逼得你提前把礼物拿出来。中午我请大伙吃饭，校内校外的馆子随便挑！”
“无彷，我夜里一声不吭地出门，你们也有权责问。”谢杉借坡下驴，“不过，机不可失，我可要狠宰陶大帅一顿了。”
“鬼市好玩么？”林宛瑛从江铎手边抬起头，出乎意料地向谢杉问道，“据说是许多没落贵族变卖家当的地方，想必物件琳琅满目，其中轶闻更是曲折神奇，比起我家乡的古玩摊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不好玩，这个很难说，毕竟各人感受互不相同。”谢杉含糊其辞，“我专奔着买表过去，还挨了雨淋，这点片面的体验，充其量也就当个笑话听听。”
“你就爱卖关子！”陶有为大手一挥，“宛瑛不是想不出游玩去处吗？下星期末就去鬼市如何？”
“好啊。”林宛瑛习惯了陶有为的直来直去，答应得也分外痛快，“请得有为陪同，想必乐趣诸多。”
“食堂要开餐了。”江铎低头看一眼手中表盘，提醒道，“打好饭再聊也不迟。”
陶有为和林宛瑛忙各自奔回床铺拎起衣服，江铎先一步出门，停在公告栏前，一行一行浏览刚刚钉好的当天报纸。
“知己哪，恩人呐，”谢杉追出来，附耳吹捧道，“您高瞻远瞩，大恩大德，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永生永世不能忘记！”
江铎听得背后发毛，刚要把她推到一边，手搭上肩膀却再没动作，双眼只盯住日报次版一条加黑加粗的新闻。
“乡绅金老五府灭门惨案——”陶有为匆匆赶来，在公告栏前刹住脚步，手上还系着扣子便去读那标题，“——死因竟是聚餐所饮自酿酒？”她摇摇头，“不是甲醇就是杂菌，啧啧，不懂科学的后果呀。”
这是求助科学的后果，谢杉想。
“你倒是挺在行。”连嘉佑支着柜台，看她提笔默出流程，“我问你，酒里适合下什么药？”
“连掌柜真不把我当外人。”她没停笔，边写边道，“用谷物水果自酿的酒类，管控不好，产生甲醇也是常事，没人质疑。至于额外加多少，就看您要的是中蠹、失明还是丢命了。”
谢杉觉得想笑，克制之后回头看向陶有为，“这条新闻，我回宿舍之前就看到了。提前准备的礼物能掏得那么痛快，正是怕你怀疑我呢。”
江铎站在一边盯着报道发愣。
“……这场悲剧，闻者无不扼腕叹息。邻居张某却对此发表了骇人听闻的看法，称这是 ‘卖女儿的报应’。经警方调查， ‘女儿’指的是城南明珠舞厅员工金秀荣，其由家中来到舞厅的经历或涉及人口交易。然而，据明珠多位客人透露，事发当晚，金秀荣 ‘一直在舞厅内工作’ ， ‘没有踏出大门半步’。”
白振芳的仇人死了，她本人不在场。金秀荣话里话外，透露出她已经或是想要杀人，现在她的仇人死了，她本人也不在场。
世上有这样的巧合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知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