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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魇 ...

  •   夜里北风大作,床幔翻动间,床中人影时隐时现,寒风夹杂着细雪,飘进屋里,只是这寒风也未能将床上的人唤醒……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看着下学归来的儿子,梅妃温柔道:“宁儿,快过来,猜猜看娘亲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萧景宁望着眼前的人,却没有像记忆中那般飞奔过去,扑进她的怀抱里撒娇。
      记忆?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记忆?
      哦,是了,他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宁儿。
      接下来是什么呢?
      他该是扑过去的,在她怀里肆意的撒娇,给她讲今日学堂上和习武场里的趣事。
      今天大皇兄在学堂上受了先生夸奖,三皇兄被罚了板子,心里不舒坦,抓了几只蜜蜂放进了大皇兄的书桌里,课间小憩后大皇兄掀开书桌的布帘准备拿书,那几只急得团团转的蜜蜂像是终于发现了仇人一样,撵着大皇兄蛰,兄弟们、伴读们乱作一团,大家你追我赶间言笑晏晏,真是好不快活。
      最后大皇兄被蛰的破了相,临走前还生气着说着以后再不跟他们玩了。只是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大家都知道大皇兄为人最是宽厚,转眼就又跟他们好了。
      不过下午练武大皇兄却没过来,三皇兄还说着这次玩的过火了,打算把他新到手的一套摆件送给大皇兄赔礼道歉……
      然后再一本正经道:“槐林琼花,郁郁芬芳,我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这沁人的花香,想来是娘亲蒸了槐花来吃。”说着不禁两眼放光,吸溜了一下口水:“不过最令人垂涎的,还是娘亲自制的蘸水,真是让人回味无穷,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呢?会满脸宠溺的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然后督促他洗完手再吃。
      等他吃完为他仔细擦去嘴角的残渣,听他不停的说着:“真好吃,真好吃,娘亲,明年还做给我吃好不好?年年都做给我吃好不好?”
      她会笑着应道:“好,好,宁儿想吃,娘亲就给你做,明年做,年年做。”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似是想挣扎着醒过来,不断呢喃着:“娘亲、娘亲。”
      梦里的他像只偷了腥的猫,满脸餍足的抱着她念叨着:“娘亲最好了,宁儿最喜欢娘亲了。”
      他的手臂越箍越紧,越箍越紧,可是怀里面的人突然消失了!
      一转眼已是漫天火光。
      他挣扎着、嘶吼着:“别拦我,娘亲还在里面,我的娘亲还在里面。”却怎么也挣脱不掉宫女太监们的阻拦。
      周围人影憧憧,嘈杂声一片。
      “这火真大啊,里面的人想必是不行了。”
      “这么久了,就跑出来这几个人,八成是不行了。”
      “听说这火是从内院开始着起来的。”
      “内院?小厨不都是在外院吗?怎地从内院开始着了?”
      “这火也忒邪门了。”
      “还有更邪门的呢,我听第一批过来救火的人说,他们到的时候,太平缸里根本没有水!”
      “嘘,快别说了,这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赶紧救火吧。”
      萧景宁像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被隔绝在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只是身体还在本能的挣扎了,想要冲进去救出他的娘亲,那可是他最爱的娘亲啊!
      渐渐的拉着他的力道小了,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天也渐渐明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已是满目猩红,泪也已经被吹干,刺骨的寒风吹得脸颊生疼,好似一片片利刃一刀刀的划过,只是这利刃看不见也摸不着。
      他缓步走向内院,脚下踩着未烧透的木头,吱嘎作响,污水流的到处都是,不远处几株火苗猛地窜了一窜终是熄去,冒起了黑烟。
      侍卫和太监们正清理着废墟,灰烬和着水,泥泞一片,墙砖瓦片被烧了太久,根本没办法直接下手,砖瓦片下梁柱乌黑一片,被风一吹又泛着点点红光,像是一群恶魔忽闪着眼睛,玩味的盯着猎物,准备找机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击毙命。
      宫人们又打来了水,泼在了这片废墟之上,滋滋声响起,升腾起大片的黑烟白雾。
      他站在这烟雾之中,身体慢慢佝偻了下去,突然开始发疯般的去挖开这些他与娘亲之间的阻碍。
      双手被划破,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血水与污水混杂,黑红一片,皇后与各宫娘娘们在远处静静的望着,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只是各个都拿着帕子掩着口鼻。
      突然他挖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他缓慢的拿起来,放在胸襟前擦了擦,顿时浑身便剧烈的颤抖起来了。
      那是昨日清晨,他一大早便去给娘亲请安,天还没有亮,屋里点着烛火,娘亲正在洗漱,他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如意正在给娘亲梳着发髻,铜镜中映着娘亲的姣好面容,一双清澈而温柔的眼睛正透过铜镜注视着他,嘴角也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烛火跳动间,铜镜里的娘亲影影绰绰,似幻非幻。
      他突然有些心慌,快步走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娘亲。
      娘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拉开他,只是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宁儿怎么了,是不是晚上做噩梦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娘亲,突然余光瞥见妆台上的一个发簪,金镶玉的材质,簪头是块品相极佳的玉石,被雕刻成了祥云的样式,他放开娘亲,拿起发簪说:“娘亲,今天带这个簪子,好不好?”
      梅妃笑着说:“好,宁儿选的好。”说着便示意如意给她带上,然后又道:“如意,这边不需要你伺候了,去看看点心热的怎么样了。”待如意退下后,又说:“宁儿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哦,对,昨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急急忙忙的吃完饭就立马回房了,还没来得及跟娘亲分享,便掏出个东西递给了娘亲,开心的说:“娘亲、娘亲,先生昨日夸我了。”
      梅妃接过东西,并没有打开,而是说:“宁儿长大了,宫中危机四伏,切莫喜形于色了!”
      “宁儿知道,以后不会这样了。这是先生第一次夸我,您赶紧看,看完我就带走交给先生处理。”他一脸自得的说道,像只骄傲的小兽,扬起头颅,等待着被夸奖和抚摸。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如意的脚步声便已经响起,“点心已经热好了。”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要走到近前,“时辰不早了,娘娘和六皇子还是赶快出来吧。”
      梅妃听到如意脚步声的时候,便立马将东西藏在了袖里,待如意走过来时,已然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然后便拉着六皇子走了出去。
      娘亲的手也是温暖的,他走在娘亲身侧,抬眼便能望到发簪。
      可是现在呢?
      簪头怎么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枚簪挺。
      那地上躺着的又是谁,是娘亲么?
      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皇上携着瑶嫔及一众侍从走了回来,皇后与各宫娘娘们赶忙行了几步向皇上行礼,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来。
      皇后说道:“怎地惊动了陛下,天寒地冻的陛下您保重龙体,这里的事交给臣妾处理就行。”
      皇上问:“人怎么样了?”
      皇后答道:“火势太大了,梅妃……梅妃终究是没能逃脱。”
      一阵风吹了过来,皇上掩住口鼻往后退了退,问到:“今夜是谁当值?”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跪了下去,急道:“陛下饶命,今夜是卑职当值,只是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然控制不住,这才酿成大祸。”
      皇上看了看他,说:“海平。”
      海平公公向皇上行了礼说:“回皇上,奴才在。”
      见皇上并未责难自己,柳炘飞快的看了皇后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
      “六皇子因着在雀妃娘娘宫中与三皇子一起做功课,侥幸逃过了一劫;这一个宫女和四个内侍是最开始就逃出来的。”海平公公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小贵子他们刚刚简单查验了一下,这边共计有十四具尸体,其中宫女十具、内侍四具,少了一个宫女目前尚未找到。”说完又看了看六皇子那边,接着道:“六皇子殿下抱着的该是梅妃娘娘,只是殿下不肯松手,奴才们还未查验。”语毕便恭顺的候着。
      皇上抬眼看向萧景宁,只一眼便立马转过了头,似是不愿看到他怀中的人,可是这怀中的人前几日还活生生的在他面前笑语相迎啊!
      远处的萧景宁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怀里的人,顿时又红了眼眶,只是悲伤到极致,竟是连泪也流不出,他紧紧的抱住她,他的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血再次流了出来,又弄脏了那枚簪挺,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加大了这个拥抱的力道,有液体从她的身体中缓缓流下,混着污水血水将他的衣服浸湿。
      远处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
      开始结冰了,他与娘亲在一起。
      只是娘亲啊,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明明已经不与他们争,可为什么还落得如此下场?
      他突然怔住,铺天盖地的悲伤猛地袭来,击的他浑身颤抖。
      难道是因为我?
      “是那篇策论!”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眼睛也缓缓睁开,只是一瞬便将眸中的情绪都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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