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洗计划》寒鸦居月

83、第 83 章 宫的身份

　　书寒鸦手上收到了三封来信。

　　一封来自太傅，说是等冬至祭天一过他就要代表朝廷前往肃慎，希望他早日归朝同行。

　　一封来自王晴岚，说是原本要他帮忙的事有了其他方案，暂时不用他襄助。

　　一封来自居月白。

　　三封信来自三个不同的人，但却在末尾留下同样关心的话，问他明年五月的殿试准备的如何。

　　话虽一样意义却不同，一者试探一者关心一者纯粹故意取笑。

　　书寒鸦苦笑连连，看了姜宴一眼，脱口问了句：“小麻衣，你怎么不科考，以你的才学和能力，必定能高中状元。”

　　姜宴摇摇头，“我家家训，生不入朝。若是入朝，就会被除名。”

　　现在的姜宴已经能够自如的说话，不得不让人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比旁人强。

　　“那你自己呢？”书寒鸦更关心他自己的想法。

　　这个问题姜宴从前就已经想过，此时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我也不愿意入朝廷，我还是喜欢自由的生活。”

　　“近日来功法学习的怎么样？”书寒鸦换个话题，“如果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随时问我。”

　　经过上次悬石阵一役后，姜宴深切感受到自己弱势的一面，那就是面对暴力毫无招架之力。纵然他有些小麻衣的头衔，但有时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他向书寒鸦讨教了练武之法。

　　书寒鸦觉得练武功短时间之内不会有成绩，但是却可以学下点穴和轻功防身，并毫不藏私的将自己的绝顶轻功【游隼无影】口诀教给他。

　　姜宴肯定推辞，但书寒鸦却说武功藏起来不用毫无意义，他才肯接下。

　　此时听到老师查课业，姜宴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略有点起色。”

　　“切磋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施展轻功往峨眉方向去。

　　吴业光也在去往峨眉的路上。半道上碰到归家的钟漓，便将玩偶山庄之事告知他。

　　钟漓听完大惊，决然道：“这绝不可能！阿光你要相信我，你与我一同前去找父亲说个明白。”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风，吹动满天的白纸，宛如凭吊的冥纸。

　　吴业光眼疾手快，抓住一张，手上传来的质感让他心不断往下沉。

　　【不入流之人也敢光明正大杀人，玩偶山庄即将屠杀钟家堡满门，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汝能抵挡吗？】

　　是玩偶山庄二十几年来首次人前露面，也是隔空回应书寒鸦的战书，更是武林浩劫的预告函。

　　钟漓面白如纸，已顾不上礼节，抛下所有人，纵马往家中赶去。

　　·

　　冬月二十一，冬至，天气晴。宜:祭祀、祈福。

　　一早谷雨临便去排冬仪。

　　时辰一到鼓乐齐鸣、红旗咧咧，七头威武雄壮的大象在御兽师的指挥下到达宣德楼前，朝北而拜，引得围观众人喝彩声此起彼伏，绵延如海浪。

　　这样的热闹却与李朝熙无关，自从他的眼睛失明后，他就鲜少在人前走动。

　　此时他正摸索着桌子上的木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叠起来，但每每到最后关头都因为看不到而导致全部倒塌。

　　不过他也不气馁，依旧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脸上也全然没有烦躁难过之色。

　　可他越是平静，越是让身后的王晴岚感到惭愧，一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上次下手的小孩竟是当今太子。

　　她后来催促多次，但南柯说对方身体已有药物控制暂无大碍，静等最佳时机。

　　五日前，南柯通知她，冬至是好时机。王晴岚表示与书寒鸦的约定时机已失，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南柯却说没关系，这一天没有书寒鸦也关系。

　　王晴岚这才请姜宴代为传信给书寒鸦，承诺作废。

　　当时她问为何计划有变南柯不肯说，现在她终于明白最谨慎小心的人突然临时改计划的原因，因为这个点，太傅一定是在参加祭拜大典。太傅不在，秋素素可以直接带着王晴岚进长鸿殿。

　　不用再问，她可以百分百断定【宫】就是谷玉临。

　　朝廷有太傅为首筹谋，箭察司情报搜集；江湖有钟家堡网罗各类人才，落黄泉杀人买命，这样的组织难怪南柯始终三缄其口。

　　也难怪这么多年复仇者屡屡受挫，追寻真相的人最后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时至今日，王晴岚才知道自己要对待的是什么样的组织，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恃无恐。

　　“是谁来了？”李朝熙视觉受阻，导致他的听觉变强。

　　王晴岚赶忙上前点住他的哑穴，诚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她没有说自己是逼不得已，也没有给自己戴高帽子，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去主动伤害别人。

　　王晴岚不敢耽搁，开始吹奏铁箫，李朝熙的眼球渐渐以非常微小地幅度在不停震颤着。

　　乐声一响，长鸿殿的侍卫立刻就有人前来查探，却被秋素素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无聊，命我寻了个乐师来听曲，你们不许打扰。”

　　长鸿殿的侍卫都是得太傅授意过的，肯定不能轻易就听信她一面之词。

　　为首的上前一步请道：“秋姑娘，我等奉圣上之命保护太子，需要亲自查探才能安心，还望您体谅。”

　　秋素素摸了一块金牌递到他的面前，后者前行的脚步顿停，当即跪下。

　　“你们无需慌张，有事我担着。”秋素素面上镇定，内心却还是有些慌乱的，只希望王晴岚能够赶快完成出来。

　　王晴岚为了这只蛊能够维持足够的时间，布了很大的一个阵，此时若想拆除，需要再引入一只蛊，将体内连接五行之力的桥梁蛊全都吞噬完。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王晴岚完成整个流程之后已是汗流浃背，仿佛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似的。

　　李朝熙眨了眨眼睛，感觉朦胧的双眼渐渐清晰，待眼睛全部恢复清明后他的脸上不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

　　“太好了！我能看见了！谢谢你！”此时的李朝熙就像是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般手舞足蹈起来。

　　驱蛊成功王晴岚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变的轻松很多，却因为李朝熙一句“谢谢”再次沉重起来。她已经不愿再待在这里一分一毫，只是刚想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谁说女子不如男，岚当家真堪为女子表率之一。”

　　王晴岚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她的武功虽不高，但是特意训练的听觉非常突出，可身后的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浑然不觉。

　　她虽然一直在运功，但可以十分肯定屋内没有走动的声音，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屋内。

　　能让她完全没有察觉，在这里除了【宫】没有任何人。可按照南柯说的，他这个时候不是一定不会来吗？

　　王晴岚所料不差，在她进来前，【宫】，也就是谷太傅便已负手站在暗处。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谷太傅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辩不出喜怒。

　　“是。”王晴岚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太子中蛊后，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来过吗？”

　　王晴岚很快明白过来，他们用太子做饵，让谷太傅对清心丸势在必得。而实际上，谷太傅也在用这个饵吊他们。

　　“不愧为【宫】，王晴岚甘拜下风。”王晴岚虽确定他的身份，但还是想让他自己亲口确认。

　　“知道我的身份，也就是指使他人杀害王长风之人，你要为兄长报仇吗？”谷太傅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但偏偏没人猜到高高在上的他身上。

　　“在我做出行动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是要问为什么杀王长风是吗？”谷雨临替她发问，“你一直都把目光放在赢过王长风一次的丘黎身上，为的自然是不让其他人察觉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是的。告诉我缘由。”

　　“已经制定的规则，纵然是我也不能更改。”谷雨临的意思便是偶标是他选的，但却不是他本意，“如何？你打算怎么做？”

　　“不该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太傅大人打算怎么对我。”

　　谷雨临尽掌局势，自然有心情欣赏猎物的焦急神态，“我既回答你一个问题，那么礼尚往来，岚当家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一个。”

　　“你与秋素素两个人制定不了这么完整的计划，必定有个组织内部的人给你们提供线索，是谁呢？”

　　“动手吧。”肃杀的长笛已至唇边，吹奏起索命之音，大量的蛊虫朝着谷雨临直袭而去。

　　谷雨临掌风一扫，那原本来势汹汹的夺命飞虫却如同飞蛾扑火，当场消失无踪。

　　王晴岚心中大撼。这么多年，她大大小小的镖押了不知多少，交手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面前之人这般带给她那么大的压力。不，那些人加一起都不够。

　　她心中越是知道对手的强大，越是翻腾的催动内力，这屋内面简直已经成为了密密麻麻的蛊虫巢穴。

　　“你本不该有这么强的实力。”谷雨临评判道，“是谁给你的助力？”

　　王晴岚依旧沉默，而惩罚沉默的方式是决堤般的杀气。

　　王晴岚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死亡之手轻而易举地穿过她编织的层层蛊网，直抵她的喉咙，扣住她的命门。

　　行动力顿失，只一招，她便败的彻底。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如同自己驱使的蛊虫一样，飞蛾扑火。

　　“我本不想与有明显差距的人动手，更不想对女人动手。”谷雨临开口道。

　　就在此时，突然一把戒尺突兀出现，直袭太子。

　　“不...要！”王晴岚长笛竖起，一头露出尖锐的刺刀，直刺扣住自己命门的厉掌。

　　谷雨临反应奇快，收手的同时，一掌袭向偷袭之人。

　　王晴岚被呛的连咳数声才停歇，她此时顾不上自身情况，再度将笛子置于唇边，那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蛊虫再度聚起攻击向谷雨临。

　　趁着谷雨临抵挡的时候，奇袭之人突然变道一个箭步来到王晴岚的位置，原来他本就没有杀人之意，为的只是救人。

　　眼见殿门口就在眼前，只要跨过去就能获得更多的逃亡机会。

　　谁知就在距离生门一步之遥突然，王晴岚的心头遭到猛烈的一击，一道澎湃的掌力隔空打入她的体内。

　　王晴岚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她用最后的力气，推向来救自己之人的后背，“先走。”

　　所有的力气已耗尽，深受重伤的王晴岚支撑不住跌跪在地，膝盖顿时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道稳健的步伐停在她的面前，“我本该杀了你。但是念在你方才打算救人的份上，留你一命。残害太子罪无可赦的你就去享受牢狱之苦吧，看看你的同伴该怎样解救诛九族的你。”

　　“李训跃。”

　　一直候在外面不动之人，这才踏入太子寝殿，王晴岚的脸上顿现痛苦之色。

　　“此人交给箭察司看管，等本官禀明圣上，再请圣上定夺。”谷雨临吩咐道。

　　“你不能抓走王晴岚，此事是我做的。”秋素素撤出与东宫侍卫交手的战圈，拦下李训跃，“此事是我所为，王晴岚只是受我的胁迫，谷太傅若要抓便抓我吧。”

　　“秋姑娘以为我不敢吗？秋姑娘作为栋梁之后，万事也该为你的父亲考虑考虑。”谷雨临挥挥手，示意李训跃离开，不用理会秋素素。

　　“我......”

　　“秋姑娘不必为我求情，是我诓骗你带我来的，抱歉。”王晴岚打断她，“李大人，快点走。”

　　秋素素本是天之骄女，策马红尘以为诸事自己都可掌握，可看着那道摇摇欲坠却拒绝搀扶的消瘦背影，她再次品尝到无能为力的痛苦。

　　“去打听下掌司史从元城回来了没有。”谷雨临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

　　秋素素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你本可以做国都城最快乐的女子，你的父亲也因为你能享受到平安的一生，莫要亲手毁掉自己的一切。”谷雨临警醒道。

　　亥时，夜阑之夕，箭察司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实际上这里无论春夏秋冬，白天黑夜皆是如此。

　　王晴岚躺在牢房的床榻上，全身已经湿透，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只觉得浑身一会儿痛的仿佛有人在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肉，一会儿又痒的仿佛有千虫万蚁在啃噬。

　　这就是过度驱使蛊虫带来的后果。王晴岚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过重的声音，她不想麻烦李训跃。

　　“好有骨气的女人。”凭空响起一道赞赏声。

　　王晴岚起不来，看不到对方容貌，只能凭借声音判断他应当是个中年人。中气很足，身体素质不差。

　　“前辈谬赞。”王晴岚隔空回道。

　　“难得来一个人陪我，姑娘你是什么原因被抓来的啊？你这伤可不轻，打算自己硬熬过去吗？”

　　听他一连数问，王晴岚心有余悸，轻描淡写道：“还好。”

　　自己的事情她不愿多谈，索性将问题还回去，“不知前辈因何被困在此？”

　　“他们想让我帮忙造一个机关，但是怕走漏风声，所以就将我关在这里等事成之后再放出去。”

　　“你敢拦我？”外面响起的嘈杂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秋素素！王晴岚听出她的声音，意欲起身阻止，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李训跃，别以为你是金箭使者，就可以拦我。”

　　李训跃在，王晴岚心下稍松，至少两个人不会产生什么冲突，李训跃是个完全没有脾气的。

　　果不其然，很快外面便安静下来。

　　王晴岚透过上方的排风口，感受着夜的寒凉，脑中千头万绪却抓不到要点。

　　冰冷的冬夜，诡异的笛声，牵引着一道轻灵的步伐。

　　一道被月光拉长的挺拔身影等候在掌灯人前进的路上。

　　“前日之事，我不认为只有王岚和秋素素两个人策划的，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目标指向山庄内部，你认为是谁？”谷雨临审问道。

　　掌灯人摇头，“无。”无，便是山庄里面没有内鬼。

　　“【羽】是不是其中之一？”谷雨临直接点名。

　　掌灯人依旧摇头，“不是。”

　　“今日救王晴岚之人是谁？”

　　掌灯人继续摇头，“不知。”

　　“你是谁？”骇人的气息从谷雨临身上散出，直冲被审讯之人，宛如泰山压顶。

　　然而掌灯人无魂无识，没有情绪的波动，自然不懂得恐惧，她平静道：“掌灯人。”

　　谷雨临勉强收手，继续审问:“你对【羽】了解多少。”

　　“未单独见面过，不了解。”

　　谷雨临又问了一些问题，确定她是真的掌灯人而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吩咐道：

　　“上次让你带书寒鸦前往玩偶山庄的事不做数，我要你将居月白困在其中，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遵命。”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应声，哪怕这条指示暗含的意思可能是要她赔上自己的性命。

　　谷雨临这才肯安心放她离开，“即刻前往钟家堡，这次的偶标我放弃，希望会有我想要的结果。”

　　“好。”

　　*

　　王晴岚入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四海，石玮成为总镖头之后，选择明哲保身和光同尘，暂避风头。但此时听闻最大的对头入狱，他肯定还是要有所行动的。

　　只是他没想到信南山现在是长风镖局的二当家，全权负责长风镖局的所有事务。

　　不仅如此，信南山还打通了霹雳堂的关系，拿到霹雳堂的独家押镖权，同时促成了东南西北四方镖局联合协议。

　　东南西本都个个人精，不可能没有利益就同意合作，石玮派去打探回来的人汇报说，书寒鸦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们。

　　“不联合就死。”

　　就是这么蛮不讲理，但却非常有效。书寒鸦用自己的战绩征服了所有人。

　　所以王晴岚在不在，根本对长风镖局没有任何影响。

　　戌时三刻，长风镖局却依旧灯火通明，重登顶峰之后他们依旧没有丝毫没有懈怠。斑驳的墙重新刷过，看起来耳目一新。

　　石玮从四海过来，只要拐两条街道。他站在巷口无声无息地关注着里面的动向。

　　里面人影纷纷，漏夜在检查货物，登记入册。

　　“王晴岚入狱，他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张，难道是还没有得到消息？”随行镖师纳闷道。

　　四海都已经知道，长风本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关心不在意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而王晴岚一定授意过，不用为她奔波。不像他们当初，倾全力去追一个书寒鸦，最后被他耍的团团转。

　　石玮心头涌出了无限悲凉，他预感自己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再赶超长风镖局。

　　“我们是不是该制造点混乱？”随行的镖师问道。

　　石玮摇摇头，“我们以后要做的就是脚踏实地，做好本份，这才是未来四海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