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春深》追逐风滚草

4、风月

　　“哎，你快看那边，快看。“路上的妖都分开，站成两排，向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骚动着兴奋着。

　　一辆马车从人群尽头驶来，车前四匹金鸾马踏着整齐的步子，银色的鬃毛在风中流动，舒卷。高贵的头扬着，金色的妖瞳微眯，孤傲得不可一世。车身四角都印有象征皇族的金纹，上古妖木的车壁泛着油润的光泽，缕空的装饰车窗飘出了云纱的帘角，车顶碎金流苏晃晃荡荡，一个人影坐在车内，隐约还有两个身影伴在左右。

　　“是少主，是少主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妖群便都齐齐跪下，朝马车叩拜。“少主功德无量，慈悲盖世，心系苍生。实乃我妖界洪福，天下之救世共主！”一个年老的树妖高喊。“少主，我娘特意做了灵叶囊，补充妖力的好东西，您收着！”兔妖在人群里急地蹦跳。有妖族高声称赞，有妖族献灵献宝，个个满面红光，极尽谄媚。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五指纤长。无名指戴了一个白玉戒，上面镶了一颗红石。

　　“好了，好了，”说话人语气有些不耐，但声音依旧好听。妖群静了下来。那只手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印记，随后无数的碎银便从印记中涌出来。众妖欢呼，拿衣裙去接，一遍谢恩一遍疯抢。

　　“唉……白芷，白笙，”说话人似是抚额，然后吩咐他身边的两人，“去，维护好秩序，别又乱了，烦得很。”

　　“是。”二人领命，从车里走出，化作两只红狐，朝妖群走去。

　　马车还在向前，直到走进妖群。这时，车前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金鸾马鼻翼喷出不屑的气音，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又什么事？”那人终于坐不住，掀开帘子走出车门。

　　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畏缩地站在马车前，紧紧捂着胳膊，估计是被金銮马冲撞了。那匹最威风的马还在喷气，头上的金翊都竖了起来，看来是为这种肮脏的货色挡路而生气。

　　“哎呦，老兄，别急别急。”他先是安抚好马匹，再抱起手，打量着面前的乞丐。这乞丐年纪尚小，蓬头垢面甚至分不出男女，只看见一双圆眼慌张地乱瞥。

　　“喂，你，就你。抬头。”他指指乞丐。乞丐怔了证，然后拼命摇头。

　　“不…别杀我…对不起…”是女孩颤抖的声音。

　　“啧，麻烦。”妖族少主用手指抬起女孩的脸，在她要别开时用力捏住。“我不杀你，就让你看着我。很难吗？”

　　女孩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撞进一双浅金的眸子。他妖瞳微竖，白色的眉睫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高贵感。白发被少年用玉簪挽在脑后，有碎发从耳后垂下，倒是柔和了他五官的英气，配上上挑的凤眸，多了几分清美。少年的皮相骨相俱佳，只是如今咄咄逼人的气势叫他的公子风度减了不少。女孩哪里见过这般恣意潇洒的俊美，不由地恍神，可念在身份悬殊，只是一怔就又垂下眼。

　　“……对不起……”女孩小声说。

　　少年戚了一声，松开手，嫌脏似地拍拍。“你除了道歉以外，就没话说了？”他看着女孩发抖的纤细身影，叹口气。“得，也是缘分。”他向女孩施了一道妖法，女孩身上的污泥便褪去了。露出张清丽秀气的脸。少年挑眉，“长得还不错。”他伸手变出一个袋子，将女孩拉来，塞进她手里。”这是一袋元宝，够你活好久。”出乎意料地，女孩没收。她把袋子推回少年手里，然后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口。

　　“啊，干嘛？”少年有些紧张，他忙拂开女孩。然后审问地看着她。

　　“我，不要钱，”女孩说，“我，我想跟着你。我给你干活，我最会干活了，扫地、擦桌子、端水、洗衣服、做饭、我都可以……只要给我一块地方睡觉就行……”

　　“哈？”少年绕了绕头发，然后好笑道：“我不缺佣人。”女孩忙接：“我长得不丑。”少年撇嘴：“我知道，我佣人也不丑。”女孩有些急了，像是要哭：“我可以不要钱，只要有地方待就行……求您了……我真的没地方去……”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你自己也清楚，你并非妖族，是个人类。”他终于认真地看向女孩，女孩心里凉了下来。

　　“……好吧”。她认命似地擦擦眼泪，失望地看向上了马车的少年。

　　“所以，回去以后，别惹麻烦，最重要的，要听话。”少年掀开帘子，“愣着干嘛，上车啊。”他看着傻呆呆的女孩，笑了起来，眼角一颗泪痣明晃晃的。

　　女孩从未见过那样灿烂的笑，美得张扬，像整个妖界尽情绽放的花，比她的一生都盛大。那是不属于她人间的惊艳。她难过地哭，开心地哭，然后泪眼朦胧地拉住少年的手，站上了象征皇族的马车，像梦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听见少年问。

　　“楠，安。”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我叫白念生，妖族少主。”少年拍拍她，“你哭起来，真丑。”

　　“后来呢，后来呢？”一个酒客干了一碗酒，焦急的朝说书人招呼。“客官，别急呀。这妖族少主和那楠安姑娘往事可长得很。”说书人边收拾家当，边回道。“原来咱们那少主中意的，却是个人族的小乞丐呀。”一个女妖磕着瓜子，掩面笑道。“付出这么多，真是不值得……”也有人叹道。

　　“列位，这人间风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孰人有错，孰人又对呢？儿女之情，最难懂，最难解，却也最难舍。我住这一方木桌，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同你们聊聊，我么才是真看客。听完一段儿，一笑而过便好。且待我，下回分说。”

　　“什么嘛，真没劲。”

　　小蝶捎上喝了半壶的桃花酿，晃悠悠走出酒楼，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