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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献出所有,如何算执念 ...

  •   “呦,来了。”说书人出现在妖界外的山脚,向不远处的一个和尚招手。

      念安抱着小蝶朝他走去,跌跌撞撞,但神色平静。泪痕干在脸上,像干枯的树根。

      “你说说,记得百年前你第一次见我,就和现在一样,失魂落魄的。不过当时更惨就是了,满身是血。”他调侃。

      “……先辈,对不起……念安低下头。”“叫什么先辈,不是说了叫曾祖父嘛。”说书人看着他,一双妖瞳竖着,泛着华丽的金色。他拍拍念安的肩。“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妖神看了看念安怀里的少女,轻叹:“她也是为自己报仇了,此生无憾。”

      “曾祖父,如果这便是所谓的命,那我愿用尽一切去改变它。我远远没有做到最好,这次,还是没保护好她……”念安,或者该改口叫白念安,悔恨地颤抖。“我还有这白念累下的功德,我全不要了。我想助她飞升。”

      “唉,可代价是永远地困在那里,不生不灭啊。你和她不一样,你怀着两世的记忆,甘愿就守着这一切,永远地困住吗?”妖神的语气像在询问,也像在确认。

      白念安看了看怀里呼吸微弱的少女,温柔地笑了。他抬头,眼神坚定。

      “不献出所有,如何算执念。”

      夜,一轮红月高悬。楠安躺在满地的血泊中,艰难地喘息。白念生想他永远忘不了这一幕。他踉跄地走过那些残肢断臂,那曾与他十指相扣的右手,和为他拭泪的左手,顺着一条拖地的血痕,看到楠安的身体瘫在石阶上,墨发散乱,满脸血污。他捧住少女的脸,想开口,泪却先下来。他唤着安儿,安儿,他想替她吻干眼角混着血的泪,却又在那双渐渐涣散的眼里恐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面之缘的人会有这么深的怨,这样狠的心,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却能被伤成这样。他没有一点办法,输入的妖力像散沙入海,只能让他越发清晰地感到一条生命的逝去。

      也许是痛到生出幻觉,楠安用力笑着,朝白念生伸手。喊娘,喊爹,乱七八糟的喊。她喊疼,她说好疼,她开始流泪,眼泪化作逝去的生机,一道道斑驳了脸上干涸的血。

      “念生……”她喊,声音很小很小。白念生应了一声,把她抱在怀里。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她问,像梦呓,像婴儿的呢喃。

      白念生把她抱起来,一步步朝妖神堂走去。

      “会的,一定会的。”他神展开美丽的狐尾,九条,纯白的,像盛开的山茶花。

      “你到哪,我就到哪。”

      那晚的妖神堂,灯明了又灭,各色光芒尽情爆裂,只有一个抱着什么死物的白色身影始终立在漫天尘埃中。白念生用妖力硬搏,受了伤毫不眨眼,妖力耗尽就一条狐尾,一条狐尾的献祭,咬碎的牙化作血雾,被他咽进肚里。他最后用狐尾卷了剑,插进了妖王的左肩,随着妖力强横的注入,妖王惊惧地发现自己血脉被压制,无法动弹。

      “这一剑,废你半生修为,也当是,为了我娘。”浴血的少年双目猩红,似修罗恶鬼,声音颤抖却掷地有声。
      他杀了所有伤害楠安的妖,将白墨用刀碎成万段。他杀得满屋辉煌挂满血肉,杀得头颅、残肢乱成一地。他几乎没了所有力气,可他依然稳稳地抱着少女的尸体,冰冷得似一柄贯穿心脏的剑,不放下就麻痹了所有的神经,放下就会喷涌出血液,痛苦着直到干涸。

      白念生从妖神堂走出。红月下,愁、怨、千年万年的纠葛都复苏,惨死的妖尽情诅咒,还活着的苟且狡幸,世间似是有无数的声音相撞,道道交叠,撕心裂肺。可白念生的世界那样静,静得像下了一场白山茶雨,静得像楠安的呼吸。

      走过长街,走过小桥,走了好久好久,一个妖和一个人的尸体,能去哪呢?

      “喂,小子。过来过来。”街的尽头。一个身影立着,招呼他。

      这妖长发如雪,夹杂着银光,从发顶流泻下来,没入虚无。他一双纯金色的妖瞳,身份平静,桃花眼似盛着笑。

      “你是谁?”白余生警觉,他搂紧了怀里的尸体。

      “小子,我是妖神。准确地说,是妖神的一丝魂魄,他飞升时放心不下后人,就留我在世间陪着 这春秋……”他笑笑,“妖族的小少主,你该叫我一声曾祖父。”

      白念生一怔,他跪下,朝妖神祈求:“先辈,先辈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她是楠安,一个木一个南方的南……”他叩首,一下一个红印。

      “你也知道,她是被禁术所伤,魂魄被毁,救不活,也转不了世的。”白念生的心凉了下来,他更用力地叩着。

      “算了。”妖神将他从地上搀起来,“真是个痴情种,和你娘一样,我这儿倒有个法子,就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了。”白念生忙道:“你说吧,付出多少我都心甘。”

      “你将这身妖力弃了,然后去妖界外第一座山山顶的寺,剃发出家,积攒功德,直到执念的尽头。就算你遇见了楠安的转世,也不能显露情感,院门不破便一直孤独,否则她会被前世执念所伤,魂飞魄散。这法子,要用修为和自由来换,你可愿意?”

      “先辈,所幸我最无用的两样东西,能换回最重要的东西。”白念生笑了,“我愿意,只愿换她无虞。”

      从此,那山的寺院里多了一个和尚,他不念苍生,只念一人能安。

      妖神看着白念安坚定的眼神,不自觉地问:“念安,念生,楠安,小蝶,你爱的,究竟是百年前的那人,还是怀里的妖?”

      “楠安和小蝶,她们互不相识。可我,念安,念生,从未变过。我认得爱人的眼,爱人的笑,她从未变过的山茶似的纯粹。她是朝昔相伴的人族女孩,是院墙的一抹春色。念生爱着楠安,念生爱着小蝶,我,永远眷恋这份温暖,她在哪,哪儿就温暖。”

      “现在我一无所有,我还杀了妖,愧对苍生。我活该受到惩罚。”白念安轻声说。

      “这一切,都不怪你。妖神感叹。

      “不。情爱之事,最难解,最难舍。缘分皆因我起,我难免其罪。”

      “好吧。”妖神将手点在他眉间。随着妖力的注入,百年来积累的功德化成光点,像雪一样落在小蝶身上,舔舐她的伤口,不舍地依偎片刻,循入肌肤。

      “小子,你这故事,我书里可没有。”妖神看着白念安转身,摇摇头。“我也要走了。也许,有些故事,没有结局也挺好。”

      和尚转身上了山,说书人的书说完,再多深刻的往事,也不过,红尘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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