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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吱嘎~”

      门应声而开,崔牙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郗月把手伸到崔牙子面前,“我不去西境,你把我的钱还我。”

      崔牙子看也没看她一眼,手指捏着半月形雕花和田玉坠,扫视屋内一圈,问道:

      “这玉坠是谁的?南边有人来寻亲,寻找这枚玉坠的主人。”

      郗月看看那玉坠,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便要伸手去抢。

      “这是我……”

      “的”字还没出来,赵婉便已经把她拉到一边,说:

      “玉坠卖给我,二十贯。”

      郗月吃惊地看看赵婉,犹豫着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十贯?”

      “成交。”

      赵婉听得清楚,刚刚崔牙子说的是南边来人寻亲。

      在北境,南边特指江东,那可是京都所在之地。

      相比西境,江东更富饶,也更太平。

      而且现在有能力来北境寻人的,绝不会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比起嫁到西境不知道哪户人家,不如去江东,让“亲人”择良婿而嫁。

      郗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傻子,听不出崔牙子话里的意思。

      崔牙子明明知道那玉坠是郗月的,却还是问了所有人,是因为他从郗月嚷着不去西境而要退钱这话里上发现郗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他还想在寻亲这事上再捞一笔呢,怎么可能把就这样把玉坠退还给郗月?他要拿“郗月”去跟南边来人换大笔银钱,而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郗月……无所谓。

      便如现在,赵婉当着崔牙子的面跟郗月买玉坠,崔牙子并没有阻止。

      赵婉非常干脆地从包袱里取出三十贯钱给郗月,郗月狐疑地看了看她,没去接那三十贯,反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小的算盘,拨弄起来。

      她嘴里念念有词,“宅子、田地、包袱、被子、衣物、家具、三贯、玉坠”之类的词嘀咕了一遍又一遍,算盘珠子也拨弄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干脆盘腿坐到地上打得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赵婉:“……你想反悔?”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玉坠到底是谁的,我等下再来。”崔牙子懒得看她们讨价还价,干脆关上门出去等。

      赵婉蹲在郗月旁边,看她怎么都拨弄不明白那算盘,干脆把自己包袱里的银钱全都取出来,放到郗月怀里。

      “一共五十二贯,全给你,够了吗?”

      郗月抱着满怀的银钱,怔了怔,随即笑开了花,重重点头。

      “嗯。”

      其实她只是记不住珠算口诀,拨弄不明白算盘,又怕赵婉给的少了,所以才多算几遍而已。

      谁让赵婉给得那么干脆呢。

      ……

      院子里。

      鲁管家和吕妈妈坐在矮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等崔牙子带人出来。

      他们离开陶宅,沿着崔牙子的车辙印追过来,正好看见崔牙子在清点今日的收入,鲁管家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枚玉坠,知道郗月就在这里。

      吕妈妈当时便想拿一百贯钱买下那个玉坠,但崔管家却让崔牙子去把人叫出来。

      吕妈妈咬牙切齿地说道:“鲁管家,你答应过的,要信物不要人。”

      鲁管家微微一笑,道:“吕妈妈,我也说过,有信物便有人。”

      “你出尔反尔。”

      鲁管家喝了一口茶,说道:

      “老夫人交代的差事,不容有失。老夫人说让把人和信物带回去,那人和信物便一样都不能少。

      “吕妈妈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辩,不如去里面看看,别让那崔牙子带个假货出来骗我们。二夫人便是有什么打算,也得等裴家和郗家定下亲事之后再说。”

      吕妈妈气得扯破了汗巾子,却拿鲁管家这个老夫人的心腹没办法,只得起身往后面走去,她刚到二门上,就见崔牙子领着一个女子出来。

      一见到那女子,吕妈妈心里顿时便是一咯噔。

      崔牙子带出来的人,身材高挑匀称,长相大气,行动间不疾不徐,端庄中带着优雅,竟全然不似乡野长大的丫头,反像是富贵人家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

      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里有东西,一看就不是容易拿捏的人。

      如果带她回去,二夫人计划的事怕是要横生波折……吕妈妈心里越发坚定了不能带这女子回去的决心。

      说起来,刚刚鲁管家话里貌似有暗示……假货!

      “吕妈妈,她便是郗月。”崔牙子点头哈腰地向吕妈妈介绍。

      赵婉看见吕妈妈,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头上的三支小指粗细的金簪和两只耳垂上拇指粗细的玉质耳坠,越发确定自己对江东郗家的判断没错,当即便面上带笑,端庄地行了一礼,喊了声:“吕妈妈。”

      又面带感激地说道:“劳吕妈妈来接我回家,郗月感激不尽。”

      吕妈妈没回应赵婉,只面无表情地对崔牙子说道:

      “你这里还有其它女子?都带我看看。”

      崔牙子不知吕妈妈是何意,但他心里有鬼,不想让吕妈妈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郗月,便露出一脸难色,准备开口拒绝。

      但他还没开口,吕妈妈便厉声说道:

      “怎么?还怕我吃了她们不成?我郗家寻女,自当慎重,如何能由你指谁便是谁。”

      崔牙子刚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来了,拿眼神示意赵婉。

      赵婉当即便面带委屈,眼中含泪,说道:

      “吕妈妈是在怀疑我冒充吗?我为了躲北夷采女使,才离开陶宅随崔牙子往西去,这一路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等来了家人,我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谁知竟还要被怀疑我不是自己吗?”

      赵婉说这番话,是想让吕妈妈心软,但吕妈妈心里本就另有打算,只不冷不热地说道:

      “好叫姑娘知道,大户人家做事讲求一个‘慎’字,奴只怕办左了老夫人交代的差事,被老夫人责罚,请姑娘见谅。”

      赵婉和崔牙子对视一下,也害怕若自己坚持下去反惹得吕妈妈生疑,只好含泪让开一条路,让她往身后的屋子去。

      赵婉跟在吕妈妈身后琢磨,郗月已经对天发誓绝不泄露与自己交换身份之事,以郗月贪钱的性子,也舍不得把刚拿到手里的五十二贯还给她,应该不会反悔。

      若是郗月反悔……在所有的女子中,自己是最端庄大气、最符合大家闺秀气质的,而郗月却是所有人中最蠢笨贪财无礼的。谁会信一个毫无仪态、看见钱就走不动道的粗鄙女子,会是真正的郗家贵女呢?

      崔牙子打开门,吕妈妈探头往屋里看去,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盘腿坐在地上,头也不抬,一心数钱的郗月身上。

      这丫头,长得一脸狐媚样,与时下京都世家贵族择媳要求的端庄大气长相完全不符,而且看她那让人不忍直视的坐姿,那看见银钱便移不开视线的贪婪模样,若带她回去,指不定裴家会主动要求替换结亲人选……

      便是以后这丫头“调皮捣蛋”“意外”死了,裴家应该也不会太过责难郗家。

      打定主意,吕妈妈便一指郗月,对崔牙子说道:

      “我看她更像是我家九姑娘。”

      顿时,满屋皆惊。

      崔牙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到底让她给认出来了,到手的一百贯钱怕是要飞了。”

      赵婉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想着是不是该哭一哭,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委屈。

      其他女子心里则默默佩服吕妈妈的火眼金睛。

      只有郗月,抬头见吕妈妈指着她,旁边还站着脸色难看的赵婉和崔牙子,吸了吸鼻子,抱紧怀里的五十二贯,说道:

      “我姓赵,名婉,家住赵家堡,不是你家九姑娘。”

      接着,她又看了看崔牙子,说道:“崔牙子,我不跟你去西境了,你把我爹给你的二十贯钱还我。”

      崔牙子闻言脸皮抽了又抽,但想到鲁管家答应给的那一百贯,忙说道:

      “我这就拿给你,再让人送你回赵家堡。”

      郗月点了点头,不再理睬他们,低头继续数钱。

      吕妈妈心里暗骂一声“蠢蛋”,她原本以为这贪财的丫头看见自己的装扮便能知道郗家是多么富贵,为了得到更多的银钱,一定会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郗月,谁知这丫头却是个蠢笨的,竟是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吕妈妈心里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另外再指一个。

      但,一是她不敢确定其他丫头会不会也是蠢笨的,二是这些丫头里也只有郗月一个比较符合她的条件——粗鲁、蠢笨、没教养。

      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个瘦猴似的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对崔牙子喊道:

      “快,快走,北夷的采女使来了,在东北方向,看着约莫有二、三十骑,他们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就要到这里了。”

      崔牙子大惊,也顾不上找鲁管家要钱了,立刻招呼姑娘们出门上车,响鞭赶马向西逃去。

      郗月一边喊着“二十贯”一边追了出去,却在出门后调转脚尖,竟是要迎着北夷采女使来的方向而去。

      就在这时,一直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往郗家马车的方向拉。

      郗月扭头一看,是吕妈妈。

      吕妈妈一边拉她,一边说:

      “九姑娘,跟奴婢回江东去罢,外面着实太过危险了。”

      郗月:“……放手,我是赵婉,不是你家九姑娘。”

      说完,郗月就要挣脱吕妈妈,吕妈妈却整个人抱住郗月,在她耳边细声说道:

      “假装郗月跟我走,给你一百贯。”

      郗月:“……”

      她抬头看看远处还是黑点的采女使,又扭头看看崔牙子等人离开的方向,最后看看吕妈妈,说道:

      “一百五十贯?”

      吕妈妈:“……成交。”

      郗家马车终于启程,向南而去。

      马车里,郗月一时看看左边沉默的鲁管家,一时看看右边沉默的吕妈妈,最后沉默地抱紧怀里的五十二贯。

      马车疾行二里地后,鲁管家才开口问道:

      “她便是九姑娘?”

      “是,她名叫郗月,崔牙子说玉坠就是从她身上拿的。”吕妈妈回答。

      郗月也想张嘴说话,却被吕妈妈暗中掐了一把,对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这是用那“一百五十贯”威胁她呢。

      看在钱的面子上,郗月乖乖闭嘴。

      “鲁管家,有个女子正追在后面,好像在叫吕妈妈。”护卫在外面说。

      吕妈妈闻言攥紧了手里的汗巾子。

      刚刚在崔牙子家里的时候,吕妈妈趁乱把“真郗月”锁在屋子里,抓了身边这个“假郗月”上车。

      没想到,那“真郗月”这么快就自己出来了,还追了上来。

      如果被鲁管家知道她以假换真……但鲁管家暗示过“假货”,算是默认以假换真之事……但那是暗地里,若是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穿,难保鲁管家不会出尔反尔。

      吕妈妈心思急转间,没注意到郗月正掀开后面的车帘,看着追来的赵婉,眯起了眼睛。

      二十天前,穆将军率江北军以极大的代价驱退了北夷主力,然后便再抽调不出兵力入关追剿不小心放入关内的小股北夷兵,只好下令让伤势最轻的郗月单枪匹马入关追剿漏网之鱼。

      十来天下来,该杀的都杀得差不多了,原本近二百人的北夷兵只剩下最后十几个善于伪装的采女使未曾找到。

      五日前,郗月在陶宅附近失去了采女使的踪迹,只好先回到陶宅,将死在边关的两个老仆的骨灰埋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行迹可疑的瘸子和干瘦妇人就来投宿了。

      郗月见他们行事有些鬼祟,以为他们是经过伪装的采女使探子,便想着将计就计以身作饵诱出采女使,顺便跟着采女使一起去趟北夷皇庭,看能不能直接杀了北夷大可汗,让北夷乱上一乱,再顾不上南侵。

      只是没想到郗家竟在这个时候来寻人……

      郗月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血缘亲人,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族竟是江东的大户人家。

      三岁之前,郗月随母亲陶氏一起住在陶宅,身边只有两个老仆相伴,母亲从未跟自己提及过父亲和郗家……也有可能提过,但她太小没记住。

      母亲去世后,郗月便被义父穆将军带走抚养,长大后进了江北军,满脑子都是练兵杀敌的事,也没心思去查自己亲生父亲是谁。

      她也没想过要回郗家。

      所以赵婉要买她玉坠的时候,她答应得很干脆。

      只是这赵婉……郗月是看着她被吕妈妈锁在了屋里的,那屋子的窗户颇高,大小也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她一个闺阁女子是怎么出来的?

      她到底是谁,北夷探子?

      但她长相、身材、行为举止都不像北夷人,还一心想去江东……

      无论如何,赵婉的两条腿想要追上四条腿,是不可能的,除非四条腿的愿意让她追上。

      就在此时,郗月听到鲁管家对护卫吩咐道:

      “无需理会,赶路要紧。”

      哦豁!

      ……

      天蒙蒙亮时。

      郗家马车行至江边一片树林旁停下,郗月跟着鲁管家和吕妈妈下车。

      这里没有码头,却有三艘小船在水里荡着,小船的缆绳的系在江边树上,以免小船飘走。

      在离岸稍远一些的地方,停着一艘大船。

      林子里走出来四个护卫,向鲁管家汇报:

      “一炷香前,有七、八个匪徒意图夺船渡江,被我们打跑了。”

      鲁管家点了点头,道:“上船吧。”

      一行人陆续上船。

      吕妈妈拉着郗月也准备上船,谁知郗月此时却像是身上挂了千斤秤砣,怎么拉都拉不动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赶紧上船吧,你不想要那一百五十贯了?”吕妈妈悄声说道。

      “你现在就把一百五十贯给我。”

      吕妈妈见她不见兔子不撒鹰,只好找鲁管家要来原本打算给崔牙子的那一百贯钱,把一整个大钱袋子放到郗月怀里。

      “鲁管家下船时只带了一百贯,先给你一百贯,上船再把另外五十贯给你,可以走了吧?”

      “不去。”

      郗月掂了掂大钱袋子,轻笑了声,转身便往反方向走。

      她从没答应过要去江东。

      钱,她要,江东,不去。

      吕妈妈没想到郗月会反悔,顿时脸色大变,眼看着另外两艘船已经撑杆离岸向大船划去,心中更是大急。

      鲁管家说过,信物和人都得带回去。

      他已经默许了她拿别的女子冒充,但如果连冒充的人都没了……郗府每年经鲁管家的手处死的贱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且,那真正的九姑娘还跟在后面……不行,必须让这赵婉上船。

      吕妈妈想了想郗月贪财的性子,对她说道:

      “这次我们来北境寻九姑娘,只因九姑娘与裴司徒家的十一郎有婚约,要带她回去成亲。裴家,你知道吗?那可是我康国第一世家,只要你嫁过去,银钱珠宝那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果然,一听这话,郗月便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裴司徒?掌康国国库的裴司徒?”

      “对,就是裴司徒的那个裴家。”

      吕妈妈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她一心只想说服郗月上船,郗月问什么她都回答说是。她也从没想过,为什么一个野丫头会知道掌管康国国库的人是裴司徒。

      郗月低头沉思片刻,随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问吕妈妈:

      “真能嫁进裴司徒家,拿到很多银钱?”

      吕妈妈诅咒发誓说自己绝无虚言,又去拉郗月,这次终于顺利拉着郗月上了船。

      她在心里暗暗骂道:“凭你也配肖想嫁入裴家?等亲事定下,第一个就送你上路。”

      旋即她似是害怕郗月再次反悔般,忙招呼护卫解开缆绳,撑杆划船。

      在郗月登上大船时,赵婉骑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赶到岸边,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去的船只,恨恨地道:

      “郗月,你给老娘等着!”

      竟全不似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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