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南竹寻北

2、复仇

　　春分到了，溪州又开始了农忙。城东李府家门口倒是热闹极了。

　　原是这李府李老爷的外孙女要进京去。
　　可是外人不知，这进京不是好事，是李书言想要去寻父。

　　说是寻父，只有李书言自知是想去报仇。说起李书言父亲，全府上下都会朝他吐两口唾沫。

　　十八年前，也就是李书言出生那年，科考放榜，李书言父亲中了探花，京中派人来接他进京。这一走，便是六个月没再回来。

　　起初，孙名远还会给李书言母亲寄两封书信。

　　渐渐地，却是连书信都没再来了。

　　离去的六个月，李书言也出生了。那双眼睛随了母亲李兰幽，好似藏着星星，明净透亮，好奇的望着这个世界。

　　当舅舅的看的心都快化了，但一想起这姑娘杳无音迅的父亲，又顿时变了脸色。

　　“兰幽，赶明我就去京城看看，要死要活也得有个结果不是。”

　　“是啊兰幽，让你哥去京城打听打听。”书言舅母也在一旁宽慰道。

　　刚生产完的女人虚得很，只点点头。

　　拽着李兰寻的袖口，执拗的说。

　　“哥,求你定要找到名远。”

　　小书言的姓氏直到李兰寻回来后才有了定论。李兰幽本想直接叫女儿孙书言，却遭到了父母阻拦。

　　“这姓氏是跟言言一辈子的。要是他爹做出什么腌臜事来，言言是断不能跟他姓的。”

　　兰幽父亲也接过话柄子。

　　“况且他走时不知你有孕，从有这孩子到生下来，这父亲的职责他是一日都未曾做过，要是我要让这孩子和你姓，他也说不得一个不字。”

　　想着这一走便再无音信的女婿，李老爷有些生气。

　　“爹娘说得是，那言言的姓就暂且不定了。”

　　小书言满月后的第二天，李兰寻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哥，可有名远消息了?”李兰幽拽着李兰寻的袖袍，有些急切的问。

　　“兰幽，先坐，我们慢慢说。”

　　“对呀对呀，叫你哥慢慢说，我们呀慢慢听。”嫂嫂凌香梅在旁附和着。

　　李父李母也问声赶来，在旁坐下，李家人都围着桌坐下。

　　小书言倒是被表哥李泯抱在怀里，对周围发生的事漠不关心，那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晃过所有人。

　　沉默良久，李兰寻终于开口。

　　“兰幽，你慢慢听。”兰寻拍拍她的肩。

　　李兰寻进京第三天，街上正在办喜事。
　　敲锣打鼓,吵得他脑仁有些疼。

　　大红色的喜字和洒满地的金片，让李兰寻也想沾沾喜气，好早日找到自己的妹夫。

　　那枣红色马儿渐渐走近，马上那人的脸瞬间清晰。那好像是自己的妹女——孙名远。

　　李兰寻心里有些害怕，假装和旁的人闲聊借机问起来。

　　“这新郎是何人啊?气宇轩昂的，帅咯!”

　　“这你都不认识，殿试的探花郎，孙名远啊。”
　　得到心中那个怎么都不愿得到的答案，李兰寻有些怒火中烧。

　　这狗娘养的，老子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

　　他在心中愤悄地想，身旁那人顺道说了起来。

　　"要不说孙名远好命，爹娘给了副好皮囊，又中了探花郎。参加花歌会还被长公主看上了。男未婚女未嫁，这不，得了圣上赐婚，娶了皇家公主，我看这前途哦，光明着呢。”

　　男未婚女未嫁，呵！在这放狗屁。

　　想起家中的兰幽和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外甥女，又气不打一处来。

　　正值六月十五，圆月当空，映着走在街上每个行人的脸。

　　李兰寻趁着皎洁的月光思索着接下来应当如何。

　　他想着，总得为自己的妹妹讨个说法。

　　夜已深，长公主府仍是一片喧闹。

　　进京后认识的狐朋狗友正围着孙名远叽叽喳喳的吵闹着。

　　“名远，你日后节节高升，定不要忘了我。”醉酒的龚省己揽着孙名远的肩亲昵的紧。

　　周边的人也一句接一切的说，让他日后升官莫要忘记自己。

　　孙名远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但霎时那抹厌恶便成为了泡影。只连连点着头，叫着“好”。

　　丫鬟已经在东厢房上点上灯，永玥公主正坐在床塌上，面上眼里和心底 ，全都充斥着喜悦。

　　真好，她马上就要成为远郎的妻了。

　　芊芊玉指附上脸蛋，脸颊已被娇羞支配，泛着温热。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厢房的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管事嬷嬷在耳边轻说，驸马爷来了。

　　她的身子坐的更直了些。

　　接着，右侧的褥子塌陷下来。

　　“新郎官快拿喜秤挑盖头啊!”见孙名远一直不进行下一步，喜娘面上带笑的催促着。

　　孙名远拿起喜秤，慢慢挑起盖头，一张面带娇羞的脸便显现出来。女子双眸含水的看着眼前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挑起李兰幽的盖头。

　　“婧儿，你今日真漂亮。”

　　永玥公主单字一个婧，与孙名远熟悉之后总让他叫自己婧儿，但毕竟公主贵为公主尊，这般亲昵的称呼，今儿个倒是头回叫。

　　永玥公全眼底闪过一丝喜悦。从前总是她追逐他，他不给自己半点儿回应，这下总算是有了进程。

　　往后就是夫妻，总会更亲近些。

　　喜娘递来剪刀，永玥公主与孙名远各剪下一缕青丝，系上同心结，意为“合卺”。

　　“公主与驸马定能白头偕老！”喜娘找着空眼就冒出两句吉祥话。

　　永玥公主听了高兴，这喜娘定少不了赏银。

　　按部就般的完成接下来的所有仪式，永玥侧过身吹灭了案台上点着的烛火。

　　厢房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趁着夜色，永明的双手攀上了孙名远的脖颈。

　　“远郎，过了今夜,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人人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远郎，我们定要恩爱到老，你可不能负了我。”

　　永玥公主用着自己最娇媚的声音在孙名远耳边说着。

　　“臣誓死追随公主殿下。”孙名远轻吻上她的唇。

　　夜在深些，下起了雨，雨滴惊动树枝上的鸟儿，它便飞去不见了，雨在这时也由细小变为倾盆。

　　混沌的一夜。

　　翌日清晨，长公主府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彼时，孙名远正在屏风后头换衣赏。

　　他并不习惯下人伺候换衣裳，翻着旧衣裳，竟还在怀兜中寻见了一块玉佩。

　　从前，都是李兰幽帮他整理袖口，衣领，再将玉佩替他挂上。

　　孙名远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这块玉，这是与李兰幽成亲那天，她赠予自己的。

　　她说，玉本纯洁无瑕，希望自己的婚姻也能纯洁无瑕，与自己的夫婿白头到老。

　　可究竟还是未能做到。

　　罢了罢了，从前的是既已是从前，也都不重要了。毕竟人人都说他孙名远的前路光明。

　　至于这玉，也得找个时候丢了。

　　“你起开，我要见孙名远!”李兰寻推搡着站在门口的小厮。

　　“我都说了，驸马爷还未起呢！”小厮有些无奈。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孙名远快步走出厢房。

　　“外头是何人在吵!吵到永玥罪当如何！”孙名远诘问府上的丫鬟和小厮。

　　“回驸马爷的话，外头那人吵着要见您，您看这……”半句话未说完，孙名远便道。

　　“我去就是了。”

　　孙名远出了府门一见来人，就变了脸色，拽着那人就往边上的小巷子里去。

　　“你放开，孙名远，你对得起谁！”李兰寻大吼道。

　　孙名远正想接话，一巴掌就直直打在了自己脸上。

　　“你知道吗?兰幽刚生下孩子!你就这般……这般对不起她！”李兰寻指着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孙名远低下头:“是我对不起她，但我是有苦衷的。圣上赐婚，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放狗屁呢?真当我李兰寻蠢？当我李家好糊弄是吗？

　　若是你告知圣上你已娶妻！若是你在那花歌会不与永玥公生暗度陈仓!你能好命到成为驸马?

　　少拿身不由己蒙我，兰幽离了你孙名远也好，省得坏我李家气运。”

　　孙名远自知理亏，从怀中摸出钱袋。

　　“这五十两银子你收下，就当给她们娘儿俩的，是我对不起他们。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总得为自己谋些什么。”

　　孙名远将钱袋双手递给李兰寻。

　　“谁惜得要，我李家儿女不用你的脏钱养。”
　　那钱袋被打在地下，李兰寻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袋掉在地下，散落了几块碎银子。孙名远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碎银子。

　　夜里下了雨，地上有些泥泞，俯下身来衣脚上便沾上些秽土，他全然不觉，抱着钱袋回了府。

　　方才李兰寻说，李兰幽生下了孩子，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这孩子眉眼会像谁多些。
　　罢了，他和永玥公主日后也会有孩子的。

　　李兰寻讲完一切，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李兰幽却是一脸平静，连泪都没掉一滴。接过李泯怀里的小书言抱在自的儿怀里。

　　“狗男人走了就走了，日后好好将言言带大才是。”

　　李书言似是听懂了母亲话中暗含着的无奈，伸出手握住母亲的手指。澄澈的墨色眼睛看着母亲。

　　“瞧！言言还在安慰我呢！”

　　看着女儿，李兰幽终是露笑。

　　孙远名，我李兰幽这辈子都不会与你复相见，这辈子都不会。

　　若不是还有女儿，我真想进京把你抽筋剥皮，让你去见阎王爷。

　　肃元二十五年，李书言早已出落的亭亭玉女。

　　十八年内，她没少听家里人说孙名远的事，也决心要在京城让她那狗爹付出应有的代价。

　　听出她话语中有进京的想法，李府上上下下都只给出了两个字“不行”。

　　最后，她百般承诺，只说是去京城转转，两月便回。

　　这才有了全家在李府门口送行的壮观场面。

　　祖父祖母还是担忧，便让两个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一道去了。

　　李书言踏上马车，挑起帘子。

　　孙名远，我定要替母亲让你血债血偿！

　　你等着，你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