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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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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女士,请问有预约吗?”
云山缘的前台挂着标准的微笑问道。
“有预约。”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杨蕴匆匆赶来,鬓发微乱,裤脚也有点湿,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细心地将雨伞装进袋子,而后从包里拿出一封邀请帖递给导引的工作人员,抬头礼貌道,“8号包厢,烦请带路。”
“好的女士,请随我来。”
走廊铺设了细软的地毯,导引小姐的高跟鞋踩在上面静默无声,周围浮动着香水味,以杨蕴的阅历说不出是什么牌子,但很好闻。
一路过去,装潢考究,连包厢名都十分巧思。
比如,翠影摇光、金蕊凝香,虽跟其他餐馆同样取自梅兰竹菊,却多了几分韵味。
杨蕴正安静地欣赏着,忽然,她的眼睛定住了。
不远处,包厢门打开,几个西装革履,鲜亮精致的男女走出,其中一个身影分外眼熟。
青年一袭深灰色笔挺西装,简约的黑色衬衫,搭配花蓝领带,衬得他整个人矜贵不已,连头发丝都带着精致感。
比之记忆里的他,少了青涩感,多了几分成熟。
“女士,到了。”
“女士?”
导引小姐的话打断了杨蕴的思绪。
定神一瞧,那一行人已经快走到身前了,她才惊觉自己方才盯了人家那么久。
杨蕴掩饰般地飞快垂下眼睫,背过身想整理一下自己,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只能对着导引小姐的方向胡乱地点了点头。
人体的温热感逐渐靠近,他快要走过来了。
杨蕴脑子乱作一团,屏住呼吸,期待着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
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扫过来。
心似被一根细细的绳拽了一下,微微刺痛。
导引小姐已经打开了8号包厢门,此时正疑惑地望着杨蕴。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了声谢,随即进入包厢。
远处隐隐飘来几句话。
“延聿,我看那姑娘好像一直盯着你,认识?”
“不认识。”
进入包厢,闹哄哄的氛围扑面而来,桌上堆着满满当当的零食和饮料,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在玩桌游,有人在玩掰手腕,角落里还有一两对情侣在腻歪。
“阿蕴!你可算来了!”
眼尖的符璐看见了杨蕴,忙兴奋地招手。
杨蕴坐过来,歉意道:“抱歉,工作上有些事情耽搁了,迟到了两分钟。”
“没事!”符璐满不在乎道,“我们杨大律师努力赚钱,期待将来成功成为富婆,包养我!”
她俏皮地眨眨眼,期待道:“我的礼物呢?”
闻言,杨蕴被逗笑了,有些低落的心情好了起来。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道:“祝我们符大美女生日快乐,青春不老,心想事成,万事胜意,年年发大财!”
“这祝福有点俗套。”
符璐晃了晃杨蕴的手,见她紧张起来,忍不住翘起嘴角,“不过我喜欢!”
礼物是一条细细的纯银瓦片式手链,杨蕴专门花了心思,问了好几个人才选中的。
款式简约又优雅,符璐很喜欢,立马就戴上了。
“哇塞,符大小姐豪气啊,来云山缘办生日聚会,说请客就请客。”
吊儿郎当的声音闯进来,调笑道,“不知可否得到符大小姐垂青,赏小弟几两白银啊?”
“去去去!”符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要真是大小姐,我还能辛苦给人当打工的牛马?”
“我这不想着,高中毕业后大伙各在天南地北,总是聚不齐。好不容易集齐人,却一晃眼,都过去七年了。”
符璐有些感伤地笑了笑,最后豪气地一挥手:“我索性就挑了个吃饭娱乐一条龙的好场地。今天,大家敞开了玩,敞开了吃,尽兴而归!”
包厢里约莫十多个人,闻言都聚在了一起,起哄道:“符大小姐豪气!”
“璐璐……”杨蕴有点担忧地扯了扯符璐的衣摆。
符璐虽然算是小资家庭,但也不可能一下子承得起十多人的聚会花销,还是在云山缘这种高档餐厅。
符璐用气声安慰道:“放心吧,我自有门路,花不了我多少钱的。”
符璐从不说谎,杨蕴稍微安了点心。
吃过饭,众人又聚在一块玩起了带过来的卡牌游戏,分成了两波,八个人狼人杀,另外几个人选择了UNO。
杨蕴选择了狼人杀那组,但她运气不好,又是第一次玩,拿到了女巫牌,敌人太强,结果被骗药又自爆神职,第二天晚上就被刀了,只能安静地看完整场。
UNO组玩了十多分钟,那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再次挤过来:“看来还是你们这边精彩啊,我那边没几个人会玩UNO,空一身技术无法施展,无敌是多么寂寞……”
“陈艮谦你真是辜负了你的名字。”符璐一介平民被投了本来就上头起火,闻言狠狠剜了陈艮谦一眼,“你不显摆会死啊!”
“才几年不见,亲爱的符同桌你变了!”陈艮谦满脸控诉,“你以前从来不会吼我的。”
“再说,我也没说错啊。”陈艮谦无辜地眨眨眼,双手放松地往后伸了懒腰,“他们连我都比不过,更别提我在大学遇见的桌游大神赵延聿了。”
乍再听见这个名字,杨蕴心都跳漏了一拍。
她低下头,假装专心整理另一组弄乱的UNO卡牌,实则竖起耳朵细听。
“你说谁?赵延聿?”符璐猛然回头,满脸怀疑地问道,“你小子跟他一个大学?”
“对啊,听说他还是咱们高中实验班的师兄。”陈艮谦撕开一包薯片,往嘴里扔了几片,含糊不清道,“怎么,符同桌你认识他?”
“不认识,听过。”符璐没好气地看了垂下头的杨蕴一眼道,“我只是很震惊你小子居然能和实验班的人上同一所大学。”
“符同桌你可不要小看我,平行班也是有天才的。”陈艮谦一脸深沉地晃了晃指尖,“虽然S市里顶尖的我上不了,但B市那所,我搏一搏还是能上去的。”
“我记得很清楚,你平时成绩是班里前五吊车尾,年级前一百都不到?”符璐嗤笑一声,“B市那所,起码得级排名前一百。”
“七年不见,符同桌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陈艮谦故作娇羞道。
“滚。”符璐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显摆,丝毫不顾忌我那会考差的心情。”
“咳咳。”杨蕴憋笑。
“符同桌你这话太让我伤心了,不准我高考超常发挥吗?”
陈艮谦还想继续作妖,被符璐一巴掌拍下去,恢复了一表人才的人样。
他轻咳几声,道:“人家赵师兄读的是学校的王牌专业,我的专业是边角角,哪能一样。”
“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符璐白了眼头快要垂到桌子,眼睛却总是不经意瞄过来的杨蕴,恨铁不成钢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听,继续向陈艮谦探索情报。
“遥想当年,本人还是玉树临风的模样,那晚,夜黑风高……”
陈艮谦眯起眼睛,一副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模样。
符璐咬牙切齿地打断:“说重点!”
陈艮谦摸了摸鼻子道:“咳咳,简单来说,就是我俩进了同一个音乐社团,社团聚会的时候,一起玩游戏的时候认识了,聊了几句高中生活,比如是几班,有没有共同老师之类的。”
符璐问:“然后呢?”
陈艮谦一摊手:“没别的了。”
“知道你是几班之后,有没有问起什么人?”
杨蕴认真听了很久,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有。”陈艮谦答。
符璐不忍地看了杨蕴一眼:“一句也没有?”
陈艮谦莫名其妙:“没有,一句也没有。咱们班也没他认识的啊,问来干什么?”
一句也没有吗……
杨蕴恍恍惚惚地回到出租屋,出神的望着一个点,而后以一个保护自我的姿态,慢慢地蜷缩起来。
那句话之后,杨蕴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坠到好像心破了个洞,漏风得让外面的雨飘了进来,很凉,很痛。
但符璐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能毁了她最重要的日子。
杨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该捧场的捧场,力求不让她担心,破坏了她的生日。
其余的时候,杨蕴安静得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不知何时聚会散尽,不知何时回到的出租屋。
只是木然地随着人流走。
幸好,符璐顾着与陈艮谦拌嘴,没有关注到。
胸口像是压了一大块重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又像是炸开了一整个柠檬,酸中夹杂着苦。
不知过了多久,杨蕴动了,她摊开厚厚的日记本,按动笔芯,写下———
[2024年11月22日,小雨,我又遇见他了。
可是,他说不认得我了。
甚至,一句也没有问起过我。]
一句也没有。
泪水逐渐盈满眼眶,杨蕴近乎自虐般地品嚼着这句话。
那么,网上的那三个月,都是她的臆想吗?
哪怕,作为一个网友,都不够格吗……
夜晚秋风萧瑟,窗没关好,风偏着吹了进来,摊在桌上的日记本哗啦作响。
恰好翻到了记忆中,那泛着黄边的一页。
[2017年,11月21日,晴。]
时针飞速倒退,所有模糊褪色的画面陡然变得鲜活起来,耳旁风声作响,逐渐从寂静回到了喧闹。
又回到了那张扬热血的青春岁月。
“叮铃铃。”
下课了,一个身影腾地冲上来。
“阿蕴!快快快,憋死我了,陪我一起去上个厕所!下节又是老张的课,不拖堂磨叽个八分钟决不罢休。”
“愣着干嘛,走啊!”
十七岁的杨蕴笑着跟上。
少女的发丝染上金黄,蓝白配色的校服上光影绰绰,衬得冬天也暖融融的。
阳光正好,身边的一切都是崭新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