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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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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此刻房门突然打开,杨管家步履急促,来到书房,在乔言卿耳边低语着什么。
救命恩人来了!乔漪欣喜万分,低耸的脑袋瞬间扬起。
不一会儿,只听乔言卿一脸严肃地说道:“洛先生如有急事,不妨先行。”
咦,怎么救的,是洛司靖?
乔漪转念就明白了,应是有什么不方便在她面前直说的。
聪明人一点就通,洛司靖一听,立时意会:“那在下告辞。”
说完,便匆匆离去。
乔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发呆,愣在一旁,迷糊中居然听到乔言卿得闲问道:“漪儿今天来找爹爹是有什么事么?”
额,说是散步估计没人信吧?
但如实说的话不就真成了窥探者了?
她琢磨着,把自己这几天所思所虑的一股脑说出来罢。
“爹爹,女儿记得您问过我是否对佑禾哥哥有爱慕之情,我当时的确是这么觉得的。但经过这几天的思来想去,我发现我只把他当作兄长而已,唯崇敬钦佩之意尔。”乔漪承认自己对廖佑禾这一声“哥哥”故意称呼得有些许肉麻。
“漪儿……”乔言卿有些困惑,自从乔漪对廖佑禾舍身相救后,他自诩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从五六成上升为了七八成,而现在她的态度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当然,乔漪真对廖家小子没有爱慕之情最好,毕竟如若真的结为了儿女亲家,那他估计得成为祝炆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生生斩断乔漪的情根他又不舍得,毕竟都是从年少青春懵懂而来,他也是感受过恋爱的美好的。
抛开杂七杂八的不说,虽然老廖那人平时自视过高,但这小儿子却进退有度,聪明而不自负,甚合他心意。
所以说不结这门亲事,乔言卿有所不甘,只觉可惜得很。有意撮合小年轻俩吧,自家宝贝女儿反倒专程来说这么一遭,让他几天来仿佛白费力气。
心中百转千回,他认真说道:“漪儿,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感情的事不可乱来。”
隐隐有劝说之意。
乔漪觉得当务之急,是打消乔言卿不切实际的想法,于是说道:“爹爹,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也知道佑禾哥哥只是把我当作妹妹而已,何必强人所难呢?”
乔言卿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这丫头把小廖那天说的话记心上了。其实后来他也私底下试探过廖佑禾的口气,只听小廖对漪儿满口称赞,哪里有只当亲妹妹的意思。他这个当爹也自信满满,自家的女儿,才貌俱佳,别人怎么会看不上呢。
于是随口问道:“你怎知他的心思?他亲口跟你说过了?”
乔漪失笑,她看过剧本的好吧!还看了不止一遍!
她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故意引导:“如若不然,女儿又如何会死了这条心。”
没想到女儿是这样的回答,乔言卿满脸不信:“你会不会是误会了?”
这不该呀,他没道理看错人吧。
“当我舍命去救他那一刻,便知道我和他已没有任何可能了。”乔漪淡淡的语气,如同轻柔的羽毛拂于心间,痒却不能挠:“醒来后,我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可以选择报答,可以心怀怜惜,但独独不能变成爱情,而这‘恩’与‘情’如何能相同呢?”
乔言卿听来听去,眉头一皱,抓住主要矛盾:“你是怕他日后对你所拥有的情谊不纯粹?”
对了,终于来到正题了!
乔漪咬了咬唇,忸怩地点了点头,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这虽是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尽管乔漪刚刚还口出惊人,条理清楚地谈论着治国之道,仿佛天下万事万理尽在掌握之中。可在父亲面前,她确确实实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孩,于终身大事上,最辗转不安的,是心上人能不能对她付出真切的感情。
“傻孩子,日久见人心。”乔言卿表情释然,轻轻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宠溺道:“小廖住进来一应都是爹爹安排的,感情总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倘若在您的推动下,我真与廖佑禾成了亲,结为夫妻。那这所谓的救命之恩,于我,于他,都将变成一个累赘。我会时不时猜疑他对我的好是否受恩情所累,他以后也会因人情道德而束缚,无法自如地施展才能。”
乔漪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说道:“您也因此会与晋王结成儿女亲家,于政治战事上将束手缚脚。层层叠叠,各种因素堆加,我将无法随心所欲,不敢生气,不能埋怨,无法开心,怕任何的情绪变化,会影响到您到他,甚至是时局。爹爹,这些都不是疼爱我的您,所愿意看到的,对么?”
合理假设,推测结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乔漪:新时代pua亲爹的女儿。
乔言卿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他当然应该肯定回答,但是怎么老是有一种就要入了圈套的感觉。
见父亲大人表情有所松动,乔漪乘胜追击:“女儿只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大白话就是:廖佑禾那小子就不是她的菜!over!
乔言卿听到这一句,心头大震,喃喃道:“如星君如月……爹爹明白了。”
果然还是古人会玩,含蓄的诗词皆是精华,引用一句诗便胜过无数大道理,早知道就不乱扯了,白费她那么多口舌。
她哪里知道自家老爹会如此刻板执着,全是因乔漪穿身之前“非他不嫁”“生死相许”之类的言论。乔言卿本是不愿女儿深陷情海,可眼见她几乎命悬一线,又豁然想开,只要漪儿好好活着,其余则随之所愿。
这一战算是大功告成,乔言卿还有许多要务需处理,乔漪便识趣地离开了。
从书房出来后,她便陷入沉思,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怀疑她性情变化之蹊跷。可这算是破解转变自己悲惨命运难题的最根本方法,从源头出发,斩断情根……
恍惚中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似在等她。
定睛一看是银鞍,出来的时候没跟这两小丫头说,估计是找她找了好一阵,乔漪好奇道:“你怎么在这?丹青呢?”
“小姐,我等您好久了。”银鞍忙迎了上来:“她有事先回去了,是杨管家告诉我您在这的。”
“哦。”乔漪没多想,顺着路就想回去,却不料一个不想见的人与她相向而行。
此时的乔漪正发呆,银鞍看着她的脸色,小声嘀咕道:“是廖公子……”
她顿住,定睛一看,特么还真是!忙扯住银鞍左顾右看,嘴上着急道:“这里还有别的道吗?”
银鞍被扯得一愣,心虚道:“有,但是……”
后面两字因声音太小被忽略掉了,乔漪也没多在意,忙道:“有就好,快带我去!”
于是她便急急推搡着银鞍掉头,还掩耳盗铃地扯了几缕头发丝挡在脸上,完全没料到这兵荒马乱的一幕皆落在有心人眼中。
经过下人往来扫洗之处,再通过一条短窄的小径,乔漪只顾着提起裙摆,盯着脚下的路加快速度,差点一头撞上两人高的石砖墙。
这面墙十分古朴,看起来颇具年代感,它像一位身体健硕的老人,以□□的姿态守护着乔府的后院,充满了安全感。
各色花草整齐划一立于前头,可见是经过精心修剪和用心养护的。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大水缸,憨重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笨拙,藏于众多花花草草的右侧,一看望去显得有几分突兀。
难不成这水缸其实暗藏玄机,掀开木头盖子,里面会有地下通道?
乔漪带着十二分怀疑的态度,双手握住微湿的把手,一点一点地挪开。天色逐渐暗沉,连带着视线变差,她凑近一瞧,小巧的鼻翼堪堪逼近冰凉的液体。
哦,果不其然,水缸里能有什么,不就是水……
她瞬间意兴阑珊,将盖子重新盖了上去。回眸间跟在角落的银鞍对视,尴尬得感觉脚趾可以抠出三室一厅了,于是不自然笑了笑,以掩饰自己那未曾说出口的愚蠢想法。
只见银鞍蹲在转角处,将一旁的笤帚等清扫用具拿开,再费力地搬开堆叠的砖头、木条……
墙角下越搬越空,原本昏暗的一侧逐渐亮堂了起来,乔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晌,银鞍终于忙完,一个小小的墙洞呈现眼前。看大小,一个成年人趴着是可以爬过去的……
乔漪一脸嫌弃地站在狗洞旁,扶额:“你说的有别的道是指这个?”
士可杀不可辱!她才不要如此狼狈!廖佑禾不知道便罢了,要是知道因为躲他干这么丢脸的事,那她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眼见廖佑禾往她这边而来,距离越来越近,躲是躲不掉的了。事已至此,乔漪只好同银鞍把搬开的东西再挪回去,待刚好遮住狗洞之时,额头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回首见那人已立定于前,身姿挺拔,长衣飘飞,坦坦荡荡。相比之下,乔漪碎发夹汗,窘迫至极。她深呼吸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看着她,廖佑禾脸色阴晴不定:“你在……躲我?”
“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散步!”乔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争辩道:“你、你别想太多啊!”
散步散到狗洞旁?廖佑禾将一切尽收眼底,没戳破她的谎言,虽不知道乔漪躲他的缘由,但也没多问。
他淡淡“嗯”了一声,双手放后,像个挺直的木桩杵在一旁,让乔漪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此时天空灰蒙蒙的,如乔漪的心情一样阴沉。她很想说些什么调和一下气氛,但理智上又觉得不该跟廖佑禾有过多的牵扯,不要总是表现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毕竟刚刚才跟乔老爹言明态度。
沉默许久,廖佑禾总算开口:“你……最近出门在外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哦。”乔漪不解,这跟她说是何意?难道是乔爹乔娘的意思?
这个回应并不令人满意,而且带着些许冷漠。廖佑禾脸色变得有点差,下垂的嘴角已经没有再往下的弧度,他抬眼,看着毫无知觉的对方,进一步试探道:“小小提醒,希望你不会感到困扰。”
乔漪睁大了双眼,确实很困扰,困扰到她想与他保持距离的打算。可为何廖佑禾会这么说?她怎么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丝无奈和委屈?
突然之间,一滴冰冷的水珠垂落在她脖子处,冻得她一个激灵。乔漪悬浮着的心一时莫名跌到低处,只得紧紧握住拳头,咬住嘴唇,才能尽量让自己不失态。
短暂的沉默令廖佑禾愈加失望,他仰头,缓声说道:“下雨了,回去吧。”
他回过身去的样子映在乔漪眼中,挺拔高耸的背影掩去了晦暗的神情。
天色忽变,寒风刺骨,像针一般直直插入身体每一个地方。
她觉得好冷,冷到觉得站立不能,一把蹲了下来。银鞍着急大喊道:“小姐!”连忙赶到她旁边扶住那单薄的身体。
这一喊,乔漪脑海中突然浮现“乔漪”惨烈的死状,鲜血染红了一地的皑皑白雪,脆弱而无力的身躯横躺在地上,表情狰狞而绝望,死不瞑目……
“廖公子!”她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慢慢站起了身子。
廖佑禾眉头一皱,表情陡然凛冽,一时间显露出君王之气。这声“廖公子”,比起那个往日总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了他便款款行礼的女子所称呼的“佑禾哥哥”,太过生分,也疏离了许多。
书中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转过身子,喜怒不言于表,静静等待着眼前的少女接下来的话。
“我想求你一事……倘若有一天我做了错事,做了很坏很坏的事,你能不能放我家人……和我一条生路。”
祈求之事于旁人听来过于莫名其妙,但对于所求的少女来说可谓是梦魇,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才会落下。
乔漪不想违心,她怕死,怕得要死……如果她真的回不去现实世界,那么在这个真实存在的虚拟世界里,她不要那个悲惨死去的结局。假设她于中途离开了,那么今天这番请求,也算是为原身尽的一份力。
廖佑禾目光灼灼,似乎想穿透乔漪看清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见她面色慎重恳切,呼吸急促,紧张得只想要一个承诺。
他不解,当前形势未明,前途未卜,而这小姑娘已然料定未来的某天,她会身不由己,他却会赶尽杀绝?
廖佑禾衣袂飘扬,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似是在思考,又似在等待。许久,他挪开了视线,紧抿的双唇松道:“好,我答应你。”
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眼前的小姑娘估计会道“您吉人自有天相”云云。虽然她很少这样插科打诨过,但廖佑禾觉得自己已然习惯受伤后鬼灵精怪的乔漪。
此时的他,不过是偏居一隅势力中不那么受重视的幼子,身份甚至远不及乔漪被父亲宠爱的程度贵重。只是莫名的冲动,他把“廖公子”的称呼归结于乔漪这一请求过于恳切谨慎,于是在解开一刹那心结后,愉悦地给予应承。
此时天空云开月朗,星月光照,如水银泻地,少女展开笑颜,眼中星星点点的碎光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