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见闻录》瓦上琉璃

1、第 1 章

　　宣和七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雪花簌簌而落，夹杂着穿堂寒风呼啸而过。

　　这突然降临在汴京城的大雪，给整座城池覆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街道两旁，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此时，汴京城的人们尚在睡梦中，全然不知外面已是这般光景。

　　……

　　不知过了多久，街巷之中出现了三三两两身穿降红色官服的行人，他们冒着大雪，由四面八方向同一个方向汇聚。

　　循着他们所走的方向望去，是——颂国皇宫。

　　这是摸黑起早上朝的官员，不到三更天，便提着灯从自家府邸出发。

　　积雪重重，雪天难行，但这些官员的步伐丝毫没有慢下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急促。如果把目光对准他们，就会发现这些官员皆是一脸凝重，时不时还能听到叹息声，仿佛到了什么生死绝境关头。

　　早朝随往日惯例在四更天举行。

　　不一样的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事情——新帝登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赵凌，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新帝，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这一天是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

　　雪后初晴

　　阳光洒在雪地上，流光溢彩。干枯的树枝承载着昨夜风雪，还未消融。

　　八角窗前，三两只红梅斜插在白玉金边瓷瓶内，为冬日增添了一抹生机。

　　一位身穿粉色浮光袄裙的美貌女子，正跪坐在书案前的矮凳上。她三千青丝松松垮垮的挽成一个凌云髻，发间一根玉簪点缀其中，简约而又不失大气。

　　这女子眉头紧锁，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书册，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谁也不知道她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纤长白皙的双手中，攥着一本满是折痕的书籍，封面《颂史》两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辨。

　　地面上零星散落着几张书页，写道：

　　“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

　　“建隆元年春正月乙巳，大赦，改元，定有天下之号曰颂。”

　　“……”

　　“嘶！”

　　好麻！长时间跪坐，双腿已经麻木。

　　这美貌女子心底暗叹一声，将左手手臂撑在矮凳上，尽量让自己的双腿从跪坐中解放出来。她的动作十分轻柔，直至换了一种坐姿，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就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她抬眸扫视周围，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无比陌生，与自己以前长期所生活的现代化环境大相径庭。

　　物是人非，时空转换，她是有多悲催，才会穿越到这一千年前的古代。

　　从一个就业大环境不好、间歇性发疯的现代失业女青年，变成了一个标准的、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努力让自己适应身份的转变，用尽了毕生演技。

　　古代也就罢了，还是个即将会迎来战争的时期。这天杀的开局……

　　噫嘘唏，危忽高哉！长叹一声哀怨！！！

　　个人的力量渺小如尘埃，如何能对抗滚滚而来的历史洪流！她也只不过是被历史戏弄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不过这具身体倒是与她有相同的名字：姓周，单名一个蘅字。周蘅，当朝礼部侍郎周秉谦之女。

　　据书中记载：本朝开国皇帝赵氏赵胤，原是前朝的将领，战功卓著。却在被前朝皇帝派遣整顿诸军，北上抵御外族入侵时，于‘陈桥’被自己的部下黄袍加身，拥立为帝。

　　“这……”

　　周蘅明明记得，前世唐朝灭亡后，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反而没有五代十国这个分裂动荡的时期存在，唐朝之后的朝代就是颂朝。

　　这个时代与自己前世所学的历史上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有所出入。宋与颂，也是同音不同名。

　　莫非是——平行时空！北宋时期的平行时空！

　　周蘅根据这几天的了解，模模糊糊知道自己处于都城汴京，应该是北宋时期，但具体是哪个皇帝在位时期就不清楚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周蘅的思绪。

　　透过窗望去，是这具身体的贴身丫鬟——橘绿。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周蘅定了定心神，清淡的嗓音徐徐传出。

　　“进来吧。”

　　话音未落，橘绿便满脸急切地推开虚掩着的木门，眼神不定，目光寻找着，直至锁定位于隔间紫檀书案旁的女子。

　　周蘅放下手中书本，手指在书案边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因跑的过快，橘绿脸上带着一丝急促的红晕，整齐的衣衫也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发钗歪七扭八，周蘅脸上挂着笑，打趣道：“橘绿，你不是平日里最注重自己的仪容了，何事如此着急，怎么今日发簪歪了都顾不上管？ ”

　　相比于橘绿的冒失，橙黄就稳重许多，见追不上一路小跑的橘绿，便跟在其后缓缓向屋内走来。

　　“姑娘，北方蛮夷都快打到我颂国境内了，说不定哪天就打进汴京了，还在乎仪容作甚，仪容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哩！”橘绿佯装生气，嗔怒道，之后连忙说起了正事，“方才顾安来传话，老爷请小姐您和各位公子到文心堂议事。”

　　“今日雪天路滑，父亲已经散朝回来了？”周蘅看了眼还未暗下去的天色，问道。

　　“老爷现下已经在文心堂了，回来后片刻都没歇息，就传您和各位公子议事了。”橘绿气息微喘，就连丫鬟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容乐观，满腹担忧，得了消息就急急忙忙传话，生怕迟了一秒，就耽搁了大事。

　　往常父亲散朝归家还在半个时辰之后，今日这般早 ，难不成今日新帝登基有纰漏？

　　汴京、北方蛮夷、新帝登基、北宋……

　　周蘅压下心里的疑问，“橘绿，你去回了顾安，就说我随后过去。再把我今晨做的龙井酥装好，一并带去。”

　　话毕，收起书本，遣橙黄梳妆，朝文心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