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归》银河落九

14、第 14 章

　　代若的眼中充斥着茫然，她竭力地想从脑海中挖掘家的踪影，可惜，徒劳无功。
　　代若再次将目光移向村庄，想要从中拾取记忆的碎片，可是，原本一直在呼唤她的村庄此刻就像是失去了和她的一切联系一样，再也感受不到共鸣。
　　代若再难忍受这种孤寂，她无法自控地向前跑去，想要抓住什么。
　　猛地一瞬，村庄犹如泡沫一般破散开，代若的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一种心安却在代若的心底油然而生，她听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着。
　　直到……
　　代若抬起自己的手掌，在一片黑暗中对上了另一只手。
　　有源源不断的东西从另一边向代若传输过来，洗涤着代若的躯干四肢，最后汇成一把锋利的刀，猛地在代若的意识中劈出一处深渊。
　　深不见底，慢慢地在向外流出着什么，哪怕现在还无法察觉。
　　代若自醒过来便一直有的那种难言的心神不宁终于被磨平。
　　代若一恍惚，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处在一棵大树下，就是那颗左边有着水井人家，右边有着秋千乐园的大树。
　　自己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嗯？好眼熟。
　　“阿若！”
　　一道带着焦急不安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若！你怎么了？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在更多的担忧传来之前，代若明智地伸手捂住了洛邑的嘴巴。
　　“我没事。”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惊。
　　代若的声音已经彻底脱离了之前的沙哑，透着一股空灵澄澈，又带有几分不入世俗的寡淡。
　　洛邑更是罕见地愣神。
　　“阿若，你……”
　　代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暗自运转着自己的灵力，浩瀚无垠，并且运转自如，刺痛感也消失了。
　　“我好了。”
　　洛邑却不似代若所想那般欣喜，他看向代若，眼中是一触即碎的脆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阿若，你想起来了吗？”
　　“嗯？什么？”
　　“…你还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对吗？”
　　“嗯。”
　　洛邑长舒一口气，伸手抱住代若。
　　“阿若，我不是不希望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话还没有说完，洛邑就被代若推开。
　　“这里还有一个人。”
　　洛邑低头一看，嗯？两个阿若？不对，是……
　　“她叫什么来着？”
　　代若闻言又仔细打量怀中的人。
　　难怪眼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是上次在树林里遇见的人。”
　　“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洛邑站起身，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大树上。
　　洛邑走上前，右手放在树上，精纯强大的灵力慢慢渗透树干，找到了那藏在树中的世界，一个漩涡状的门缓缓出现。
　　“阿若，走吧。”
　　代若抱起躺在怀中的人，和洛邑一起进了另一个世界。
　　那树中的另一个世界倒很符合世人对遗迹宝藏的认识，神兵利器、法门奇术，琳琅满目。
　　那金碧辉煌却未夺了代若的目，她从一踏进这里，全副心神便被那放在中间的一把未出鞘的剑所吸引。
　　它身上有些一股极为浓郁的气息，让她移不开目光又忍不住皱眉，那是，血气。
　　代若放下怀中的人，一步步走向那把剑，距离不远，代若的每一步却走得很慢，每踏出一步，就有着一些东西从四周流向她的身体。
　　代若握住了那把剑，脑中那个深渊突然开始躁动。
　　天雷！火焰！族人在废墟中哀嚎，她于杀戮与仇恨中诞生。
　　她忘了出鞘，只沉浸在那种种复杂情感当中，旁观的身临其境。
　　复仇。
　　代若脑中最核心的迷雾终于散开。
　　仿佛一切都已就绪，只待她拔出那柄剑，就可连接过去与现在。
　　“唰！”
　　代若的双眸突然清明，这是一把断剑，剑身从中间断开，剑尖处不知所踪。
　　代若的所有记忆都戛然而止，她闭了闭眼，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人从高空坠落，在半空突然停下，憋得慌。
　　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温暖的气息从颈侧传来，神奇地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
　　“阿若……”
　　轻柔、缠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代若收剑，之前的所有不良状况都被治愈，
　　“额，这是哪里？”
　　身后的代易醒了，或者说，她终于从那个客栈迷宫走出来了，在那个走不完的客栈中，她走了很久，她觉得她应该精疲力竭了。
　　可是，代易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很舒服，是她这十七年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刻，那脑海中不断的声音散去了，就像从未出现一样。
　　“你们是……”
　　代易自然而然将目光放在了现场的另外两人身上，纵使只有一面之缘，代易对洛邑依旧很眼熟。
　　“你们是上次在树林里的人。”
　　“你……！”
　　代易看到代若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模样，终是难掩自己面上的震惊，心中升起一股害怕。
　　“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代若。”
　　“代……若？我叫代易。”
　　代易呆呆地与代若说着话，都是姓代，又是一样的容貌，说是没有关系，代易也不相信。
　　“我们……有关系吗？”
　　代若微微闭了闭眼，刚才如潮水般的记忆并没有提起这些。
　　“我不知道。”
　　于是二人又将目光转向了洛邑。
　　洛邑依旧环着代若的腰，代若轻轻地推了推洛邑，他才不舍地睁开了双眼。
　　“关系嘛，当然是有的。”
　　说完又停了几秒。
　　“我们与你母亲也好久未见了，不如等这次遗迹事了，我们去与你母亲叙叙旧再谈这事如何？”
　　提起母亲宗悠，代易的眼中明显有了几分警惕，她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自是不能容忍任何可能会伤害到母亲的事发生。
　　“代一，你说好吗？”
　　代易一下就愣住了，一，这个名字，似乎是她小时候的名字，等她慢慢长大了，母亲便不唤她作“一”，而唤作“易儿”“小易”。
　　所以，对于这个“一”的名字，连她都只有浅浅的印象，旁人，应该无从得知吧，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代易原本到口边的拒绝就这样说不出来。
　　洛邑见状，只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阿若，我们出去找个好地方看戏吧，门外的小家伙们要进来了。”
　　代若只紧了紧手中的剑，有些犹豫。
　　“这剑本就属于你，我们可以拿走的。”
　　代若抬头，对上洛邑认真的双眸，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几下瞬移，就到了遗迹边上的一处大山上，在这里，视野倒是不错，绝大部分的遗迹都可以收入眼底。
　　洛邑看着位于中央的银色尖塔，正是他们刚才在的位置。
　　尖塔孤傲地立在正中，几座桥梁连接周围的山脉，少年天骄们奋力拼搏，以尖塔为终点，倒是挺有意思的。
　　“阿若，你看，那边的几个少年，术法耍地不错啊，桥都要被他们炸断了，这应该是术宗的弟子。”
　　“咦，别人在打架，那怎么还有几个人偷偷摸摸从水里游过去？”
　　……
　　洛邑倒看得起劲，还不知从哪拿出一套茶具，品着茶、看着戏。
　　“陛下好兴致啊！”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洛邑倒是不意外，就是有些不欢迎。
　　“人在江湖，汪长老就不必多礼了。”
　　“汪长老不是带弟子历练吗？怎么？也有闲心来品一品茶？”
　　汪淼站在两人身后，一身黑白道袍难得穿得像样，他看着那个二十年未见的身影，声音有些沙哑。
　　“小若……”
　　洛邑身形一闪，站在了两人之间。
　　“汪长老还请慎言，纵使朕免了你的大礼，但这不代表可以对朕的皇后出言不逊。”
　　洛邑浑身气势一变，便是连汪淼都感到了呼吸不畅，但他依旧固执地站着。
　　“小若，当年的事，并非我本意，我当初并不知道那些事，如果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哪怕背叛天机阁，我也会站在你身边的。”
　　汪淼顶着压力，说完了藏在自己心里二十年的话。
　　洛邑不拦他，神情似笑非笑，眼中有些不屑。
　　两人就这样焦灼了一刻钟，汪淼见代若连头都不回，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小若……”
　　“嗯？汪长老，慢走不送。”
　　洛邑举起一杯茶递给汪淼，汪淼无奈，只能面带悲伤地将茶一饮而尽，随后离去。
　　叫再无汪淼踪影，洛邑才笑着回到了代若身旁。
　　“这人真能忍，那滚烫的茶水入口，还能面不改色。”
　　洛邑笑嘻嘻，他可是为了招待他，特意用灵力维持的茶温。
　　“阿若，阿若？”
　　洛邑连唤几声，代若这才如梦方醒地抬头。
　　“阿若，你怎么了？”
　　“嗯？我没事，不是你让我不理他的吗？”
　　洛邑挠挠头。
　　“只是这儿风景这么好，怎么能让他打扰你看风景呢。”
　　一刻钟前。
　　“阿若，一会儿会来一个讨厌的人，你要是不想理他，连头都不用回的。”
　　代若原本不想理洛邑的，可不理他，他就一直轻轻扯着她的衣角，没办法，代若只好点头。
　　可是后来，也不是她想不想理的问题，她一下对外界的感知消失了，她似乎陷入了幻境。
　　她看见，这是这座遗迹，似乎也不应该叫遗迹，这儿还有人烟。
　　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身着麻布衣服，舞动着一把铁剑，姿态优雅美丽。彼时，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画面犹如画卷般美丽。
　　良久，青年收了剑，他就站在她如今所在的位置，看着这风景，眼中是缱绻的爱意。
　　“得睹如此如画风景，我代临此生无憾。”
　　代若也不由点头认同，这确实很美。
　　嗯？那是什么，裂缝？裂缝越来越大，直至眼前美景全然撕裂开，青年眼中的爱意与热情也荡然无存，他的双眼残留着一道剑痕，血沿着他的脸庞滴下，已然了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