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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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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了,死人了!”
耳边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魏芝无暇同赵孔麒交谈,蹲下迅速检查小侍的身体。
她迅速撕开裙衫,堵住了出血口,待一切做尽,再颤抖着抚向小侍向上摊出的手腕。
半响后,魏芝站起身,像做错事的小孩,无措的盯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却什么都没听到。
“有什么大事,下次要安排妥当,别让闲杂人等听见。”
魏芝当时没听懂,现在听懂了,似是被什么指引,她缓缓抬头,在小侍坠地的位置之上,是三楼大开的窗户。
“清蝉,清蝉!”
“清蝉,你怎么了?”赵孔麒察觉到不对,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忙脱下裘皮披风,意图罩在魏芝身上。
一只手忽然伸来,插在了两人中间。
是去而复返的林璟珺,他看着赵孔麒,又看着地下血腥的尸首,嫌弃般蹙起了眉:“这等污秽之物,快去处理了,摆在这里像什么话?”
赵孔麒悻悻的将手放下,燕甲点头称是,上前便要挪动尸首。
“别动!”魏芝厉声喝道,引来众人侧目,包括阁内人员。
赵孔麒忙在旁低声提醒:“姑娘,万万要沉住气,切不可让旁人捉到了把柄。”
“去查,去查这个人。”魏芝也用只能够两人听见的音量嘱咐。
燕甲被这声喝吓得手悬于半空,迟迟未动,林璟珺见阁内似有人要出来,忙接过一旁侍拿着的锦绣棉袍盖在魏芝头上。
“还不速速处置了去?都惊扰到皇子妃了,若再这般迁延耽搁,明日我跟她如何进宫行问安礼!本来与她行此礼就烦。”
林璟珺一边遮住她样貌,一边替她开脱。
而被锦绣棉袍盖着的人似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再挣扎,乖乖的由他牵着往马车走。
“我回来接你是因为明天要去行问安之礼。”林璟珺感受手中女孩冰冷的指尖。
直到上了车,手的主人将锦绣棉袍扯下,林璟珺才看清,少女的脸比手更冷。
魏芝看着手中的锦绣棉袍,空气中再次蔓延起那股清木香,由那夜温柔少年传来的香味。
是他吗?
不,他刚刚将尸体随意撇弃,怎么可能是他。
魏芝冷静下来后知道,此刻的她,并没有跟林璟珺叫板的权利,纵使他如此对待那具尸体,她又能做何?
林璟珺跟那些人,是一样的。
林璟珺看着自从上车就一言不发的少女靠着窗,零星碎发搭在她鬓角,眼里盛着散不开的薄雾。
身上一瞧就是新制的新衣,此刻却被撕扯得细碎不堪,裙角还狼狈的染上星点血迹,贴在少女的小腿上。
红与白,格外引目。
也不知道冷。
林璟珺咳嗽一声,朝外唤:“给火盆里填些柴,冻着我了。”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人拿了些木炭,小心翼翼打开网罩,谨慎地添加柴火。
一时间,车舆里温度又升了几分。
“王妃,今日我来青楼…”本还想依着人设说些混账话,可看着浑浑噩噩的魏芝,林璟珺还是闭了口。
没想到魏芝反而主动接了:“请三殿下放心,往后我会守好自己的本分,不会再去青楼捉你了。”
魏芝说的对,做的也正确,林璟珺抿一口茶水,将话说开:“王妃,你今日当真未听见他们说何?”
魏芝摇头。
“据我所知,若是捉我,理应从后门进更好…而王妃,好像是从三楼下来的。”林璟珺不是好糊弄的主。
魏芝淡淡:“因为听说三楼是包房,想着三殿下龙脉之身,应不至于就在一楼贪欢。”
“你的意思是,是我不顾皇家颜面?”
林璟珺眯眼。
“清蝉说错话了,请殿下恕罪。”魏芝道歉,引得林璟珺笑出一声。
这赵清蝉如此聪慧,自然不会说错话,这般,说到底就是心里在怄气,怄气他如此对待那具尸首。
赵清蝉心善,临危不惧,聪明伶俐,就是命太苦,跟他一样。
林璟珺摆摆手:“恕罪,你有什么罪就在这里让我恕罪。”“我说错话了。”“你说的实话,我确实不顾皇家颜面,我就从来没顾及过。”
魏芝随着那车颠簸,问出:“为何?”
林璟珺看向远方:“大概,爱自由吧。”
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试出魏芝是否真听到了,今早闹的那一出,倒是有点打草惊蛇,听那老狐狸林颂所言,怕是不能再去青楼了,若是去,他完全可以处死玉兰…
就算不处死,留着玉兰也只是为了青楼,定不会让他们相见,毕竟玉兰知道的太多了。
只探到了两个东家,还有两个呢。
林璟珺心情不好,索性闭目养神,想着应对之法。
魏芝看着林璟珺穿着鹤氅,丝绸面料闪着金光,鸟羽捻成的绒织就,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滑落一滴汗。
刚刚上车时,魏芝就注意到了林璟珺在流汗,但他为何又让添柴火?
魏芝想不通,索性将身体放松,随着摇曳的火星,闭上了眼。
“殿下,到了。”燕甲的声音从辕处传来。
魏芝由春明搀扶着下了马车,看燕甲跟林璟珺似要谈话,携着春明先一步离开了。
“殿下,今日可是圣上亲自派人来催促,明日的问安礼,还端端选在我们刚出了春楼,叫钱公公来唤,不对啊…”
“需不需要告诉师傅?”
燕甲苦恼的脸皱成一团。
林璟珺倒是很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的父皇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有亲口尝尝才能知道。”
*
次日凌晨,林璟珺换上朝服,魏芝换上翟衣,率领着侍从,沿着宫廷的青石道缓缓向宫内行进,宫道两旁的侍卫身姿挺拔,如松柏直立,一直将浩浩荡荡的问安队伍引至殿口。
“皇子殿下与皇子妃前来给陛下请安。”宫内传来一声唤,片刻后,钱公公出来宣道:“陛下有旨,皇子与皇子妃进宫吧。”
魏芝瞥着钱公公,对上了一个友善的眼神,心里不由放松了些,跟在不管不顾,大步往前踏的林璟珺身后进了皇帝寝宫。
身负江山社稷之重,居于权力巅峰,掌控乾坤的九五之尊,就如此出现在眼前。
渊帝正背对他们,坐于椅上,下着棋,袍上绣纹在烛光下隐约闪烁,似有祥龙欲腾空而起。
在他身侧,还立着一中年男子,与魏芝目光相触时,呼吸一滞,奇怪的移开眼。
谁?
“儿臣携王妃向父皇,枢密大人,请安。”下一瞬,林璟珺便回了她,单膝跪地,分别对着渊帝与男子抱拳行礼。
魏芝屈膝下跪,双手交叠置于地上,行稽首礼,照葫芦画瓢:“臣妾拜见父皇,枢密大人,愿父皇福泽深厚,龙体安康。”
枢密使邵杜峥回了两人之礼,几言已落,渊帝只是轻轻开口:“儿妃,起来吧。”
魏芝没回过神,问安礼之日,竟将皇子妃先行叫起,这渊帝,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回答他的,只是渊帝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沉稳悬于棋局之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专注而凝固。
“儿妃,朕瞧着这棋局,怎的好像进了死路?”渊帝放下手,回首看向魏芝。
魏芝了然他意:“父皇,若殿下不嫌儿臣冒昧,容儿臣上前仔细端详一番。”
“准。”渊帝将手中黑棋掷回牡丹纹围棋盒。
魏芝上前,来不及思索渊帝为何知道她会围棋,安静的思忖,渊帝也不急,在旁待她观摩局势。
几分后,魏芝朱唇微启:“只要在此处下棋,便可起死回生。”说着,指尖轻点棋盘。
渊帝笑而不语,倒是终于开口应声了:“起来吧,璟珺,过来看看。”
林璟珺起身,顺着圣意朝前走去,却在望见与渊帝对弈之人时慌了神,眼眸乱颤,寒意渐生。
那人,赫然是师傅:
枢密院都承旨邵冲。
邵冲瞥见他,一副不熟的样子起身行礼:“微臣,拜见三殿下。”
难不成被发现了?
林璟珺稳住神,看邵冲无水无波模样又不像是被胁迫,勉强心安了几分,将目光移到棋局之上。
棋盘上,黑子于右下角被白子重重围困,中腹亦是白子势力,黑子难以突围,晃眼一看并无活路。
而魏芝那步棋,下在了左上角尖冲白阵之处。
林璟珺拱手而回:“回父皇,此棋下于左上角尖冲白阵,白若应之,黑子顺势逐步扩张。此时白方中腹虽强,然无暇顾及,待左上角黑子成势,便可借其厚势,对右下角被困黑子尝试做劫。”
渊帝噗嗤笑出声来,发问:“看懂此棋精妙之处在何处吗?”
不待林璟珺回复,渊帝开口:“黑子虽难以突围,但左上角黑子尚有潜力可挖,儿妃发现了,以冲白阵之计解围。”
“为君者,当有大局观,有时需舍小取大,转换思路,方能破局。莫要因眼前的定式,而忽略了全局的变数。”
“你们,可知晓了?”
林璟珺与魏芝一颤,林璟珺答道:“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