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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突闻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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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一的教室像个小盒子,荣谦予的背面是写字楼的透光玻璃,前面是半透明印着机构logo的玻璃墙,冬日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洒在他身上,发丝都闪着金色的光芒。
凌廷泽站在教室门口,手中捧着纸杯,目光落在玻璃墙后荣谦予略显单薄的背影上。他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咳咳、默了吧,单词不过我没法讲。”荣谦予察觉到在门口怔愣的身影,轻轻出声提醒。
“给你泡了些茶。”凌廷泽回神,将纸杯递过去。
“咳、咳咳,谢谢,辛苦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口罩后传来,荣谦予扯着沙哑的嗓子道谢。
“怎么没有我的?”女孩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发光的电灯泡,撇撇嘴吐槽道。
“苦的。”凌廷泽睁眼说瞎话,看着那双拿着杯子的修长双手突然顿了一下,凌廷泽觉得有些可爱,对他眨了眨眼。
居然怕苦。
这是凌廷泽当上助教后的“新发现”,写字楼的茶水间有自取的咖啡和茶,荣老师不常喝,偶尔几次太累了或者中午没休息好才会倒一杯,也会刻意避开同事,多拆好几包糖条、蜂蜜,或者加牛奶。
浓厚的枣香混着桂圆的甜味安抚下躁动的喉管,荣谦予微微扬起嘴角。
笑起来真好看。
好想把时间停在这一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午饭吃得太多,凌廷泽这会儿感觉自己被教室的暖气烘得飘飘然,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荣谦予的一举一动上。
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后,凌廷泽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颤,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他感冒怎么好得这样慢?
荣谦予却面不改色,出声提醒女孩专心……
“为救李郎~离家园~~”一声嘹亮的黄梅戏打破了短暂的平静,荣谦予迅速挂断电话,说了声抱歉。
“噗嗤,荣老师喜欢听戏?”女孩装模作样地写了几个字后放弃了重默,注意力被颇具反差的手机铃吸引,笑着打趣道。
“家里长辈喜欢,从小带着听,这首放着也吉利。”荣谦予把默写中递给凌廷泽,“重默辛苦凌老师批改一下。”
“应该的。”凌廷泽接过,没任何退步——当然也没任何进步的重默。
“为救~”电话铃再次响起,荣谦予眉心微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荣老师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反正要重写这篇阅读。”女孩“善解人意”地说,巴不得提前点下课。
荣谦予点头表示感谢,拿起电话走到一旁。
abandon都不会。凌廷泽努力集中注意力批改默写,却很难不好奇这位联系人第一常年是教务何老师且没有分工作手机的人能接到什么电话。
突然,身边人明显剧烈颤抖了一下,先是发出几声“呃、啊”的哑音,随后焦急地用近乎尖锐的喉音回答了一句“是,我是。”踉跄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去。
教室不大,凌廷泽耳朵也尖,隐约听见电话里传来模糊的急促声音:“正在抢救,很严重……家属尽快……”
家里出事了?凌廷泽批完重默给女孩,犹豫要不要跟出去。
过了五分钟,荣谦予还没回来。
这不正常。凌廷泽回忆起近日种种,愈发担心起来。
“你先看阅读,我去上个洗手间。”凌廷泽敷衍地对女孩说了一句,快步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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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前的最后一天机构里异常浮躁,路过的老师学生行色匆匆,多半急着回去过节。凌廷泽绕到办公室没看到荣谦予,他的工位旁摆着几个纸箱,大概是已经在收拾准备辞职了。
想来也是,大办公室说话更不方便。凌廷泽自嘲地笑笑,教室都有电子锁进不去,荣谦予还能去哪?说不定已经回上课的教室了。
拐过一个转角,凌廷泽听到细微衣服摩擦墙面的声音。
在……楼道里?
写字楼高层的楼梯很少有人会走,加上理论上来说已经出了教学范围,天气暖和时很多烟瘾重的老师学生会去偷摸抽上一根。
荣谦予不沾烟酒,最近一直在咳嗽,怎么会进这种地方。
凌廷泽朝前走了几步,又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伴随颗粒晃动沙沙声。
是药瓶摔落的声音。
凌廷泽猛地转身推开楼梯间的门,一阵寒气迎面扑来。
荣谦予靠着墙,弯腰试图捡起掉落在地的棕色药瓶,但颤抖的手指几次碰到药瓶,却始终握不住。
“嗬呃……嗬……”
他的呼吸忽快忽慢,身体随着紊乱的喘息一阵一阵打着哆嗦,亮着屏幕的手机在地上闪着屏幕,大概也是没拿稳掉落的。
弯腰的动作对于正在发病的人而言太过艰难。就在他再一次伸手时,身体突然一软,向前直直倒去。
又来。
凌廷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扶住他的身体,将他靠回墙上。
可他不太清醒,半梦半醒间受胸口疼痛折磨,眼皮无力地耷拉着,露出一点虚弱的奶白,嘴唇因为缺氧漫上一层紫气,随着不规律的呼吸一张一合,身体无意识地抽动着。
“听得见我说话吗?”凌廷泽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道。一边扶住他的胳膊,捡起地上的药瓶。
硝酸甘油。
凌廷泽来不及多想,迅速掰开瓶盖,拿出一片放在荣谦予的舌下。
“唔,呃……”
荣谦予吃力地含住药气息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他的指尖透着雾紫色的病气,关节处不自觉地蜷缩着。凌廷泽握住他瘦削冰凉的手腕,感受着急如鼓点的心跳。
一阵寒风从年久失修的窗户灌进来,刺骨的冷意让荣谦予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在和身体的疼痛僵持。
楼道里的两人都没穿外套,凌廷泽挡住出风口将自己的卫衣脱下翻面,暖和的宽松卫衣罩住他不停颤抖的上半身。
凌廷泽不敢随意挪动刚吃下药的人,可呆在楼道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荣谦予迷糊间感觉寒冷减轻了一些,因呼吸困难紧攥在胸前的手被人扳开。
“不能这么压着,是这里疼吗?”。凌廷泽按揉着他方才揪住的位置,尽量放缓声音,试图让他放松些许。凌廷泽低头看着荣谦予,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悲伤情绪:心疼、焦急,还有一种隐隐的懊悔。
这人平时到底在坚持什么,怎么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学医的常识告诉他心脏问题都不是小问题,凌廷泽一边观察着荣谦予的状态一边拨打急救电话。
“不、嗬……别……”一双苍白的手闯入视线,无力地挡住拨号的屏幕,“要去,呃,去T城……”
T城?凌廷泽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具体。
“唔,只是感冒引起的心绞痛……老毛病了……婶,要去,嗬要去T……很急……”
荣谦予下意识身体前倾阻止凌廷泽叫救护车,盖在身上的卫衣被掀开,突然改变的姿势和一阵冷风让本就难受的人更加焦急,他语无伦次的想要说什么,却被灌进口中的冰冷空气呛到,方才微微平复的喉咙再次不堪重负,大力咳嗽起来。
“咳咳咳、呃咳咳咳……”
“你先别急,缓一缓。”情绪激动是大忌,凌廷泽只好先放下手机,他看着荣谦予因剧烈咳嗽而越发脸颊发白,微微颤抖的双手撑着墙壁,像是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
去T城?家里人出事了?可他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凌廷泽观察着荣谦予胸口依旧混乱的起伏。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褪去些紫气,显然药片起了作用,但这远远不够。
“荣谦予,你听我说。”凌廷泽一边观察着他的状态,一边试图劝说,“现在你需要的是确诊和复查,我们应该去医院……”
“没时间了!”荣谦予打断他,呼吸急促、被药物压抑下去的急促喘息又有了要卷土重来的意思,受疾病所困、平日里妙语连珠的人接近词穷,只能放下高高的尊严,遵循本能带着哽咽的声音哀求,含糊道“求你……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凌廷泽沉默了,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怀里倔强又脆弱的人,心中一阵刺痛。
送他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他因此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凌廷泽紧绷着下颌,脑海里不断权衡着眼前的局面。
楼梯间里一片死寂。
能让他急成这样,一定是很重要的家人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凌廷泽微微松动,语气更加轻缓,带上些安抚的意思妥协道,“我们先进去好吗?楼道里太冷了。”
“嗬……不。”荣谦予仍是拒绝,呼吸间带着明显的停顿。他再次试图扶着墙站起身,却因为体力耗尽,眼前一黑,整个人再次滑落下来。
“别人看见……”他咬着牙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铁块,最后的反对意志让他抬了抬手——却很快无力地垂下。
凌廷泽熟练地接住他的身体,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不听话的患者。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间的痛苦像是要刻进心底。
明明总是让被人觉得他无所不能,现在却虚弱得像会随时消失。
凌廷泽舒了一口闷气,低头轻轻在荣谦予耳边说道:“好,不让别人看见,我送你去。”
他将卫衣重新披在荣谦予身上,挡住那被冷风侵袭的单薄身体。怀里的人安静了几分,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凌廷泽伸手扶上他的心口,默数几秒,确认药物已经起效。
大概只是低血压导致的晕厥。
凌廷泽托着昏厥的人半躺下,郑重地承诺:
“我来守护你的平安。”